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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最新大型组诗《西域》


作者:洪烛  来源:中国诗歌网  责编:周占林  日期:06-10-31 22:41:43  点击:


失传的龟兹古乐,在梦中神秘响起
——我恐怕算是惟一健在的倾听者
谜一样的旋律,依靠我的幻觉而幸存
它来自克孜尔石窟里飞天反弹的琵琶
那个化着浓妆的女子,一觉醒来
又恢复了体温。她想起早已遗弃了的功课
下意识地伸出麻木的手指
去触探冷却了的琴弦……
就像被电击一般,一段沉睡着的曲调
开始在飞天周身的血液里流动
直至弥漫库车县的夜空
我在做梦,可耳朵却醒着!
偌大的新疆,万籁俱寂,只剩下这一只
醒着的耳朵了

作为被唤醒的耳朵的主人,我要
替失传的音乐寻找到它的主人
今夜,只有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可我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
告诉你们……

    ■ 新疆的飞天

新疆的飞天,比敦煌的飞天还要漂亮
她是姐姐

她应该属于一个庞大而有影响的家庭
简直不像是画出来的。“古代的美女
能活到今天的,恐怕只剩下飞天了!”
那股汉唐的风,仍在掀动她的衣袖
反弹琵琶,一个高难度的标准动作
顿时暴露了她的身世,使我的视觉
比听觉获得更大的陶醉
我下意识地想抚摸她的裙裾
就像伸手去够一朵彩云……

她在空中飘啊飘,在原地飘啊飘
在一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位置飘啊飘
回眸一笑,是在看我呢
还是在眺望那远在敦煌的妹妹?

“把青春浪费在颜料里,多么可惜!”
我不忍心看你的血肉逐渐融化进岩石
飞天,想嫁人吗?
只要你想,我就保证你可以
在人间安全降落……

    ■ 死火:克孜尔尕哈烽燧

最后一拨哨兵老去了
然而换防的人再也没有来
从敦煌到库车,长城名存实亡
只剩下孤单的烽火台,作为其延续……
凭着汉武帝的后裔的身份,我路过这里
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放羊的
那团古代的火熄灭之后
灰烬还在

可否这么理解:克孜尔尕哈烽燧
残存的几截木炭,颜色漆黑
已成为火的化石?或者说
是火的木乃伊?

    ■ 夜光杯

每一颗葡萄都是一杯酒
只不过小小的酒杯,不是玻璃做的
不是玉石做的,而是葡萄皮做的
在这隐秘的软杯子里,葡萄静静地
酝酿着自己的青春,直到红晕映上杯壁
对它来说,这是微型的宫殿
我的嘴唇,喜欢跟葡萄碰杯
每饮一口,都会抛下一只半透明的杯子
哦,一次性的杯子!
吃多了葡萄,我的身体
也变成一只可以酿酒的夜光杯
葡萄汁,成为窖藏在体内的混血的酒

    ■ 死去的古文字

一块新出土的木简上刻着卢祛文
是所有活着的人无法认识的

像失去谜底的谜,猜来猜去
越猜越费解。古文字已寻找到它的坟墓
但它仍然是有意义的
它的意义在于:凝聚着死者的记忆

那些记忆,已随同古老的文字一起死去
被千里黄沙所覆盖
很难说谁是谁的殉葬品

在尼雅遗址,我徒劳地阅读着
似乎不是古老的文字
而是文字的古尸

    ■ 达坂城风力发电站

我看见无数的风车在旷野上等人
是在等我呢,还是在等堂吉诃德?
它们挥舞着巨大的手臂
像在召唤:快来吧,快来吧
在真正的风景面前,我显得过于拘谨
除了浮想联翩,再也做不出
什么激情的动作
或许,我不是达坂城最期待的那类人?
这么多的风车,使旷野加倍地空旷
幸好,王洛宾的歌声从录音机里
响起了,他是一个会唱歌的
并且消失了很久的堂吉诃德……

    ■ 龟兹石窟壁画

从来没有过的,我看见了
另一个人的梦,也就等于看见了
那个做梦的人

我看见了在他梦中活着的禽兽、花草
也就相信:他本人还活着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梦。这是一个
活生生的人,他在继续做梦
以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颜料在消褪,梦境日渐模糊
反弹琵琶的飞天,越来越感到无力
做不完这最后的慢动作……

从来没有过的,另一个人的梦
使我陶醉,接着又把我惊醒——
该走了;否则,呆的时间长了
我也将被这个具有无限能量的人梦见
成为壁画里的某个人物

    ■ 沉默的戈壁

沉默不是歌。可我擅长
把沉默唱出来——
用最慢、最慢的节拍,慢到了
仅比停止稍快一点点……
这是我比那些歌手更优秀的地方。
无师自通。
在中亚腹地,鸟兽无影无踪,
石头守口如瓶。明月高悬,
一个人的心事永远在孕育之中。
沉默,其实比任何歌都好听!

    ■ 巴音布鲁克草原

当我用手按住地图的这一块
掌心被草叶撩拨得痒痒的
如果继续捂紧这张纸,还能触摸到
马的鬃毛,但就是抓不牢
那根若有若无的缰绳
我实在舍不得松开手呀
生怕炊烟、牧歌、骑手愈来愈小的背影
会从指缝间溜走……
虽是夏季,天山的雪水汇成的河流
仍然有点儿冷,那种让我感到
烫手一样的冷。幸好勒勒车的辙痕里
开出的鲜花,是热呼呼的
牲畜成群的游牧部落,沿着我掌纹的趋向
逐水草而居。是否会把头顶的弯月
当成一个人剪得短短的指甲?
我无法判断:自己屏住呼吸捂住的
是一头羊呢,还是一朵云?
它们几乎具有相同的质感
巴音布鲁克草原,在新疆地图上
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抚摸了一千遍
也摸不够。我尝试着
跟草原的缩影肌肤相亲
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哗哗作响
远方的我,被一张纸欺骗了
还是在用想像——欺骗着这张
快要揉皱的纸?

    ■ 楼兰

在沙漠下面,有一个睡美人
睡得那么沉。睫毛几乎无法眨动
乳房仿佛沙丘起伏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能把地名
当作人名,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她的一个梦,比我一生的梦加起来
还要长,还要长一千倍
做梦其实挺累的。需不需要
休息一会儿?

临睡前刚搽过口红
睡去了,还在等待着
一个足以将其唤醒的吻

蒙着面纱的睡美人,睡着后
比醒着时更美。美暂时变成了永恒
为寻找她,我神情恍惚,失重般行走
几乎无法弄清:我是原来的我
还是她忽然梦见的某个人物?

    ■ 史诗里的英雄

史诗里的英雄不断成长
飞快地度过他的童年、青年、壮年……
那位真实的英雄,则逐渐
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见史诗里的自己会觉得陌生

史诗里的英雄,骑上另一匹马
挎上另一把刀,去战胜远方的宿敌
而他的敌人,似乎也不是原先的那一个
恐怕只有仇恨本身是相同的

英雄从一片草原出发,在纸上
找到另一片草原。纸做的草原
每翻一页,相当于一天,甚至一年……
他用本民族特有的文字装扮自己
以免被无关的人认出。他也经常
借别人的声音发言
他骄傲于自己有最多的模仿者

在死后,还可以再死,再死若干遍
当然,他还可以与自己的后代
同时降生。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有限的生命变得万能

史诗里的英雄活了,意味着
他的原型的彻底死去
我简直分不清:更爱哪一个?
或者,谁是谁的替身?

    ■ 水葡萄

在盛产葡萄的地域,我东挑西捡
找到了最大的一颗
一颗纯粹由水做成的葡萄
博斯腾湖,我无法把你摘下来
带走。我只能把你的名字含在口中

微绿或淡紫的波浪,比葡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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