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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最新大型组诗《西域》


作者:洪烛  来源:中国诗歌网  责编:周占林  日期:06-10-31 22:41:43  点击:



都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野心?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谁也
无法排除:它的祖先曾经是成吉思汗的坐骑
我驾驭着这匹马驰骋草原,虽然我
并不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 成吉思汗

我对辽阔怀有更大的野心
我想占有那些我难以到达的地方
我最终被自己征服的对象所征服——
视野模糊,血液冷却,骨肉腐朽
所有的心事,化作大地上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

那不是炊烟,那是一声叹息
日复一日,我借此收回无法兑现的诺言
我所能做到的只是:把财富
归还给它们原先的主人……
赶快来认领吧!

    ■ 羊头骨

羊头骨,藏在肉体里的小小雕塑
似乎还可以伴随肉体而生长

除了露出的两只尖角,一切都有待公开
直到那无知的匠人消失之后
才获得展览的机会

羊头骨悬挂在墙上。我看见的
是一头把脑袋探进窗口的羊
够着我手上的青草吃——
它把身体全部留在了外面

    ■ 巴音布鲁克之秋

秋天的草原,绣花的地毯正在被拆线
为了来年能重新织一件……

通过候鸟的方言,可以了解它们来自哪里
我不用询问,只是听,只是听——
它们一边赶路一边叽叽喳喳
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就这样
为这群流浪汉假设一个故乡
不管它们是否需要

至于我的出生地,离巴音布鲁克很远
没有同伴,没有翅膀,我是怎么飞过来的?
乡愁,比我的关节炎
更早地感受到内心的秋天……

    ■ 阿勒泰大草原

开放,是花的一次深呼吸
肺活量最大的花,才经得起漫长的考验
一场春雨过后,遍地盛开的鲜花
使醒来的草原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它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更为辉煌的梦境
幸好,它并未因之而变得虚荣
它就像忍耐苦难一样默默地
接受着这随时可能消失的繁华
譬如此刻,它眼睁睁地看着我俯下身去
嗅闻一朵野蔷薇,一点也不嫉妒
似乎在说:想要留下就留下,想要带走就带走……
好,阿勒泰大草原,那么我就谢谢了!

    ■ 草原的脐带

应该为我手握的缰绳绳构想一个
奇妙的比喻:草原的脐带
跟母性的草原相比,每一匹马如同新生婴儿
在撒娇,在嘻闹——以一种无知的单纯……
甚至远道而来的我都恢复了一颗童心
在马背上变成一位诗人
当我紧握缰绳,反而解放了想像力
是的,只有野马没有缰绳,只有野马缺乏爱
那流浪汉般的眼神,流露出更多依恋——
它与草原之间,维系着一根看不见的脐带
或许每一匹马乃至每一个人,诞生时
都随身携带着大地赋予的缰绳
这即使剪断了仍像影子一样延续的宿命
草原的温柔与包容性,使万物
停留于摇篮的时代。“我很幸运
刚出生时,就有人为我剪彩!”

    ■ 属羊的人

羊在梦中咀嚼着的是一片多余的草原
草原梦见了什么?梦见一只饥饿的齿轮
正努力向它靠近……

此刻,我就是这头迷羊
我在远离草原的地方,徒劳地单相思
没有更多的食物了,只能通过回忆来反刍
于是,蒙古包出现了,蓝天白云出现了
马以及骑手出现了,篝火出现了
琴弦出现了——弹拨的手指也出现了……
一片并不存在的草原,出现了
我的财富,每天都在增长,每天都在丢失

一头羊的到来,使草原的梦境出现许多
锯齿般的小小缺口。而这些
又会在它离去后得到恢复

    ■ 游牧民族的后裔

我的属相是羊。我的星座是猎户座
我身上有游牧民族的血统
虽然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在一座叫北京的城市,我放牧自己
放牧属相里的那头羊
水泥地上不长草,我吃什么呢?

我的女人也是城里长大的
不会剪羊毛,却会织毛衣

我相信,有一小片草原,是为我预备的
虽然至今还没找到那小小的领地

    ■ 马失去身体就变成风

那匹马在旷野奔跑,一直跑到荆棘丛中
一双看不见的手,大块大块地撕扯去它的皮毛
骨头也被一根接一根剔除
它几乎如同软体动物,仍然不愿停住脚步
速度太快,不得不眯缝起眼睛
反而看见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它知道该怎样完全凭感觉绕过
那些帐篷、篱笆、沼泽(包括旧日的主人)
遇到布满鹅卵石的溪流则纵身一跃
它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它想嘶鸣,却发出迥异于同类的声音
它忘掉了出发的地点,因为根本不打算返回
“难道重新活一遍有意思吗?”它坚决地
摇了摇头。可漂亮的尾巴却跑丢了
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
牙齿脱落,内脏腐朽,记忆丧失
血快要流尽了。只剩下若断若续的呼吸……
遭受着时间的反复剥削,它一贫如洗
最终彻底地变成了一股风

“旷野上哪有什么马呀,只有无影无踪的风!”
“是吗?可我从风中闻到燃烧殆尽的皮革的味道……”

    ■ 柔软

草地,多么柔软
草地上的羊群,多么柔软
白云,多么柔软
我那抚摸过白云的手,多么柔软……
只有我的心肠是硬的
辜负了大地和天空的一片深情

毡房里的波斯地毯,多么柔软
拂过沉睡脸庞的风,多么柔软
梦中情人的腰肢,多么柔软
今夜我低吟的舌头,多么柔软
像一枚含在口中的月亮……
牧羊人的心肠再硬
在人类中毕竟还算是软的

    ■ 误会

牧归的羊群,我每数一遍,就多了几只
或少了几只。羊的数目其实并没有改变
是我,把飞得较低的白云
错当成自己驯养的……
或者,是迷路的云朵,下意识地尾随羊群
回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家
栅栏居然没能把它挡住
在草原上,经常发生类似的误会

白云与绵羊惟一的区别,在于它
一点也不惧怕我吆喝的鞭子
抽打着它,等于在抽打空气或幻影
面对空气或幻影发号施令是可笑的
我只得允许它挤入羊圈取暖,并且幻想
它在入睡后会长出真实的皮毛

跟羊群厮混久了,白云变得脏兮兮的
腹部过于贴近地面,沾染上尘土或草絮
风沙较大的季节,甚至快要变成乌云

我真想替它掸一掸啊!

    ■ 牧羊人的小算盘

羊群,跟白云一样,是草原上的“泡沫经济”
忽而膨胀,忽而收缩。像时松时紧的弹簧
翻过山坡,立马就看不见了
莫非它们也加入了白云的队伍?
从空中隐约传来咩咩的叫声

我盘算着一只羊的经济效益:可以换
几斤几两的盐巴、茶叶或金银……
要养几只羊,才能安一个家?
要养到多少只,才能娶到
另一个部落里最美丽的姑娘?

请原谅我作为牧羊人的私心杂念
我驱赶着惟一的家产,在生活与诗意之间
徘徊,就这样一点点老了
没有变成富翁,也没有沦落为乞丐

没有哪一只羊是永生的,空出的位置
及时地被别的同类代替
草原的梦不断地破灭,并未变得贫瘠
只要还有一只羊存在
(它可以通过天空或湖水繁衍更多的影子)
草原,就拒绝醒来

而我,从哪一天开始,逐渐梦见一位
更为年轻的牧羊人,远远走来
他终将成为我的替身

    ■ 未完成的画

欣赏一幅关于草原的风景画
我还意外看见了画家的手,以及他紧握的笔
在画面外移动。他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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