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组诗）

1在乡愁之间

在沉思和乡愁之间
可以放一个池塘用于感叹
我以为
它俩形状、心态、色泽是相似的
也许两者距离
远过一段冬天加春天的距离
也许是一个郑板桥书法一捺的距离
微风像是荡的一个秋千

一群大雁
是第二自然段
会把它们的向往
带走一程
我像提衣领一样
向上提了一提蓝天
作为后记

那燕子屋
也该向上提一提
那是孩童稚嫩体的几笔
鸦鸣已经四舍五入了
液态化后
可以凝成一滴露珠

几乎失传的碓窝声
我把它重新倒入了山乡
它已经很久没有
给山村分段了

那水库映着一棵
半截桩桩的树
怪石嶙峋的河沟
只剩下半个字的路牌
可以作为你的乡愁的存根

像那远方
被手握着


2卷了角的旧事

看不出月亮在移动
端端正正的在天上
我只看了那有着
三十年代胎记的西洋式钟楼
依然矗立
只有看了那郁郁葱葱的西山才知道
它把往事画成波浪线
画成云团
画成一把有点斑驳的旧吉它

这城市的老篇
一只角被风吹了起来
我用口沫粘了粘

一首二胡曲
将夜晚送了一程
足有二、三里地
不知道
它会不会被吹翻一只角


3老镇的平面

那小镇的平面
是一位老人把过去许多旧事
放在铸铁捣药罐中
来回舂一舂
“嗵、嗵、嗵”的声音
传递出来
仿佛是小镇的心跳

隔一会儿
又伸手进去
摸一摸
构成那段街的平面

那个平面
多像一个老人从老花眼镜
上边沿往外看

那个平面
我用手掰成弧形
然后弹回来
往返以复

我知道那弧形
有山溪
有鸡鸣
一步步石阶
有人力车
形成多个平面

我一进去
就有了立体感


4古城遗韵

仍然肃立着三十年代风云的
歌德式钟楼
是这个城市的一句方言
或是一张旧书签
押在西山

仿佛我一下子就摸到了
那长袍短褂、轿子、脚夫
戴博士帽的绅士
人力车夫的脚踝、手臂上的伤疤
这些城市的痣

这些也像几块民国的银元
我把它楞着竖起来
将它用手在石板上旋转了几十圈
一直到最后
它晃当晃当地停下来

那六面体椎顶洋楼
一站
就是七十三年

我也像对待银元一样
拿在手上用嘴吹一吹
放在耳朵边
听一听声音


5里弄的一页

那些巷道，梯坎，里弄
以及隐藏在里面的真元堂
我从回忆深处一个片断一个片断地
分拣出来 
像一声声阿门
分拣那些信众

放下它们时多像
放下一本三十二开的圣经
我向左边或右边翻上几页
仿佛渐渐将江城拿在手上翻

长江依然那样依偎着岸
一只小帆船
渐行渐远
小成一个黑点
我想把它收回来
回放一遍
再看一遍打了补丁的帆
再看一遍老船长


6书和里面的声响

从村上春树
这个作家的一本本小说里
我从书架上
抽了一本《挪威的森林》
这一抽
就有挪威的雪
从树林中抖下来
这一抽
就有海的波涛
这一抽
仿佛这本书的情节
一一像水流出来

打开时
一下子
它把我从挪威带到东京
里面与直子的爱情
便哗啦啦地漏下来

我听到书本里有钢琴声
吉它曲
有飞机的轰鸣

合回原著
声音嘎然而止
风又
一页一页吹开它

又有那些山花
在迸裂


7江城

古城在江上
宋代画风
有六角双层亭流杯池
老巷子
这些都成为了历史的划痕

后来上面添有哥德式房子
钟楼、洋房
那也是近百年的事了

一层薄雾让它们半醒半醉
薄雾下的江城
变幻无穷
能打出无数张牌
有曲水流觞流水声
旧历是剪了个角的比喻

江上
呜呜的汽笛声钻出来
仅有三二声
就够了一幅江山

这幅画
薄雾占一成
江面占四成
一层一层的山峦占五成
有时它们互换比例
相互洇染

我只能用耳朵听
用耳朵来丈量
轻轻地掂一掂
那饱满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