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起时念旧（组诗15首）

在云起时念旧

金秋俘虏了德令哈透亮的情绪
月华如水，星星很少
夜如此粘稠
微风徐来，吹散了柏树山里的暖流
幽幽冷芒悄然而至
 
转瞬，云起于群山万壑
只有偶尔的鸟鸣打破夜的沉寂
暗夜里，把念旧的心交给自己
借上一轮满月，把难捱的思绪
捎给它，倾诉往事
 
低闷的雷声在暮色中格外撩拨
把手伸出去，握一缕清风
触摸空气的恣意涌动
深吸一口气，把念旧的思绪挤出去
自此，往事清零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把通联地址折成纸船，放在巴音河上
它漂过第三座石桥就停了
像被什么攥住——
不是岸，不是沙，是风的背影
 
去年寄往故乡的信，至今没有回音
邮戳里的沙，还沾着大漠驼铃的余温
有人说见过那阵无形的西风
它掠过红柳的枯梢时，抖落半捧月光
比驿站的灯，更像归期
 
我数过屋顶的炊烟，摇晃过多少个黄昏
它们试图追向天边的残阳
却在中途被揉成碎云，垮落
而真正的风，在云的背面潜伏
在地图上没有名字的空白里
在所有“远方”都抵达不了的
远方 
 
 
秋水无漾
 
此刻起
我学会了沉默
沉默得像无潮的西湖
我揭开它的皮肤
回望曾经的月亮
可它染黄了枝头的秋凉
 
昨天
柳丝与皱雁的细雨
沉没在这深深的水底
如今
本想捡起那夜的清梦
可惜搅乱了痴想
 
本要携带那片葱绿
它又停留在远方
我真该沉默了
在这没有荡漾的水面上
 
 
任凭你在千万种形式里隐身
 
你不是具体的轮廓，是树枝上
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是藏在乌发里
的刺目的雪白，又或是眼角眉梢的线
拉的长又长
 
任凭你在千万种形式里隐身——
是饭桌上总多盛的半碗饭，冒着温吞的香；
是打视频时反复的叮嘱和挂断时不舍的踌躇；
是我出门时，您扶着门框那句“照顾好自己”，被风卷着追了半条巷
 
是深夜亮着的那盏廊灯，光脚踩上去不凉；
是洗好的袜子永远成对晾在绳上；
是我喊“妈”时，你匆忙跑出来的模样——
原来您从不用形状显身
就藏在这些寻常里
像年轮抱着树心，悄悄绕了
我一辈子那么长

 
泥土的托举
 
荒漠在岁月的交替中变迁
直到树林矮下去，草场坚硬无比
当石头猛烈撞击石头后
产生的劲风剥取了唇齿间最后的一缕潮润
 
骆驼刺在石砂间亮出孤独的刀
河流变细小，闪着暗光刺入地层
地层深处流水逐渐变成风
而风犹如魔术师，把大地变得形态迥异
 
春分时节洒向大地的麦粒，在
泥土的托举下被饱满压弯了腰
收割机驶过，金色的麦浪梳理出
一道道整齐的辙痕
像大地刚刚写好的诗行，风里
裹着新麦的甜香，混着泥土的微腥
 
田埂上的草帽正轻轻摇晃
指节捏着饱满的穗粒，脆响里麦秆
摩擦着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数着
整个春天的晴朗，更像是
割剩的麦茬在哼着丰收的调子
 
编织袋在肩头坠出沉甸甸的弧度
每一粒都藏着日光的温度
土地给的馈赠，就连
空气都酿着踏实的满足 
 
 
 摇曳在高原的虞美人
   
光阴匆匆地奔向前方
后一分钟挤去了前一分钟
接连不断地向前竞争的匆忙
恰似争艳的虞美人
虞美人的生命，一朝
在光芒的海洋里诞生
就慢慢的爬上达到极峰的成熟
 
高原的节气偏偏来和它争胜
时间往往亲自捣毁自己送出的礼物
时间也会刺破青春表面的彩饰
在虞美人的额上掘深沟和浅槽
会吃掉稀世之珍的天生丽质
 
最终，什么都逃不过那横扫的镰刀
那镰刀曾吻过茎秆的褶皱，将
摇曳的红，拦在黄昏之后
高原定会记得那抹倔强的颤抖
像未熄的火，藏在冻土深处
 
待秋风卷走最后一片花瓣的温柔
却始终吹不醒根系沉默的守候
当第一缕光刺破长夜的袖口时
新的红，正从晨曦里抬头
 
 
冬日里的风景

古香古色建筑，静立时光之隅
斑驳陆离的老墙，透着昆仑天街的魂
砖瓦间脱落中保持着熟悉的影子
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悠悠岁月痕
 
上空掠过大型飞机，轰鸣声中展新颜
新区开辟更多街道，拓宽了世界的边
网红桥上游人风采依旧
严寒里笑靥如花地打卡
 
当冬日的雪水浸透磨破的鞋底
每一步踏出生活的艰辛与坚持
这并非是良好的体验，却铸就了坚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生亦是如此
尽管寒风凛冽，仍期待冰车的欢愉
在冰面上滑行，释放内心的童真喜悦
那银装素裹的世界，藏着无尽的乐趣
让心灵在冬日里，也能找到温暖的慰藉
 
 
光

天空里的红汪洋恣意，一泻千里
站在黄昏永无绝灭的天地间
犹如宇宙中漂浮的一粒尘埃，渺小而决绝
而夕阳用尽最后的力气，迸出苍凉的激情
 
木门上的门环在锈蚀中计算年轮里的每一场雨
穿过十二个黄昏在掌心刻下交错的掌纹
苔藓漫溯至每一层台阶，而劲风
正将白杨的残叶推向更深的褶皱
 
远山水蚀沟壑和坡梁起伏被风沙常年肆虐
似曾用沉默与暗礁对峙
直到潮水退成沙漏
年少的雷声蜷缩进树根在泥土下酝酿另一种春
此刻所有未命名的夜晚都静候同一盏灯
 
当锈迹爬上锁孔
光，正在起身

 
时间
 
时间在窗外的月光中
孩童在月光中戏耍
墙上的挂钟管着时间
尤如一张发号施令的嘴
万物作息受着支配，左右摇摆
又如一个看不了形影的严厉家长
时刻行走，又气定神凝
严厉古板，又不慌不忙
 
时间不会因贪恋窗外鸟语花香而放慢脚步
更不会因为北风肆虐，大雪纷飞而加快脚步
每走一步都是循着轨迹，不偏不倚
 
过去，一直寻找时间栖身的地方
最终，头发里的雪线出卖了踪迹
额头上逐层延伸的梯田暴露了年轮
眼角的花朵绽光芒四射才知岁月催人
 
时间让青春小树枝繁叶茂
车轮的辐条沾染层层锈迹
老屋逐渐驼背......
 
时间总是持之以恒，激情澎湃地行走
在看不到的角落和不经意走过的地方
以及在日月星辰中……
 
时间犹如变戏法
让祖辈勤劳的人消失在辛勤劳作的土地上
一辈又一辈的人让时间接走了
看不到脚印，身影只在清冷的梦里相见
 
 
将云朵写进山峦
  
独自安静的天气
与山坡上的牛羊一样内敛
像说好了一样，不张扬
蓝天欢欣鼓舞着飘逸的云
毫不顾忌地袒露自己
暴风雨夹雪绕过群山向荒漠深处游走
背依祁连群山，躲过铺天盖地的冲刷
 
将洁白的云朵写进西北角的山峦
让高高在上的风畅所欲言
交流大暑后的感知
听闻沉旧积雪的密语

 
无言的石头

高原的温差酷似过山车
而那颗小石头不会在意
无数只蚂蚁在劝说
它只是安静地听着
用倔强的停留
续写曾经历的故事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只有阳光
偷窥了一切

 
闲暇里思绪攒成暖阳
  
清风漫过祁连群山，拐弯处
路过了山涧铺开的野花
野草托举着无名花朵
散发着迷倒万物的芬芳
 
天边，月亮斜挂
树影婆娑下的向日葵
像市井之人摇晃涤荡的身躯
 
闲暇里日思绪攒成暖阳
不做高山，也不做大河
就做一棵小草
在离圣殿最近的地方
不用忏悔也不需祈祷
只是盘膝而坐
让眼睛里的圣洁穿透颓废的思想

 
拿起石头打月亮

寂静夜里独自徘徊
抬头望那皎洁的明月
月华如水，星星稀少
清冷，遥远，光芒触不可及
 
心中涌起莫名冲动
打破了宁静与完美
于是，弯腰捡石对准那轮明月
挑战天地的规则
 
带着大地的温度石头划破长空，直奔钩月
生命的热烈与不羁终究未能触及月亮
划出一道弧线，坠落消失在黑暗
只留下我，和依旧高悬的钩月

 
晚霞背着夕阳走

山路在拥挤中崎岖前行
乌云爬上了阿里腾寺的山
那片花海的背后
写满了夏的短暂和难得
将狂欢的歌送向云端
便让这颜色抒情
 
驱车前往心中的远方
车与车并行在柏油路上
没有过路费，只有高低的风景
飞逝的那一幕幕像极了手机里储存的风尘仆仆的相片
城市的喧嚣在夜幕里逐渐退去
只留下月光如水
天空低沉，晚霞背着夕阳走
余晖洒满归家的路，忙碌一天的人们
在夜幕里推杯换盏
将疲劳和一饮而下的声音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