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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梦的距离遥不可及。擅用暗喻的博尔赫斯在许多作品中都透出一种古希腊悲剧味道。作品虽然短小，却暗示一个大的哲学命题：生命无常。在语言的冷凝里，他所缔造的神话、错配身份、时间强有力的循环，等等，都串成了绵绵不绝的想像链，在时间的缝隙间寻绎诸多哲学问题。但是，“虎”是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大兽，还是内心不羁的精神？是顺着帕拉那河漂流下来的、亚马逊密林和植林岛的“虎”？还是背着堡垒、有无限力量的战士？诚然，后一种更符合他的精神品格，他寄盼于力量的大兽。事实上，这却是他自己的内心！或是那无法抗拒的、比这大兽更凶猛的现实存在。对博尔赫斯来说：虎，就是一种“属于不可能的大小”，虽出现不过一瞬，却是一种永远存在的灵魂征兆与精神镜像。如他的诗《老虎的金黄》中所要体现的“朦胧的光亮、难测的阴影”之迅忽、快捷、难以捕捉的宝贵时间一样。
博尔赫斯的《鸟类学命题》更有非凡的精神性质：一群鸟的影像只有在“我闭上眼睛”才能看见。语言上，诗人有意“拉开”了想像的空间，以数字的不确定性，喻示一种不可预想的未来。由此牵涉到“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假如有上帝，那么数目就是确定的。但是，无人知道“我”到底看见了多少只鸟？在少于十只之内，到底是几只呢？还是那飘忽的生命感受。那么，就只有上帝——这个冥冥之中存在的至高无上的圣灵知道了。但他在十与一之间却划了一个范畴，有意创造一种“不确定性”。那么肯定是其中的某一个数字了。事实上，哪一个都无关紧要，哪一个又都十分重要，都是可能存在。在一种存在与虚无之间，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存在。但他不可以虚无设想，他最后才说出了——“因此，上帝存在”这一个三段论的哲学命题。以语言镜像的虚实，印证了柏格森的“时间与自由”的理论——心理时间与实际时间的辨证。
诗创化哲思，本身就是一种审美创造或是审美体验，而非逻辑性的，是经过心灵映照、往事般回忆的“镜像体验”。然而，外在的自然影像经过诗人丰富的心灵映照，又如何表述出来？所述文字又是否具有文本性？就连诗人自己，也可能被一些零乱的、繁缛的意象所迷惑。那些“不确定性的”，如何进行“物化”审美，并“敞开”出来变得“确定”，这就要看诗人多年来的锤炼之功了，这是诗的“镜像体验”。这种体验，就应如艾米莉·狄金森水晶般朗澈的灵性抒写，就应似博尔赫斯宛若叉状闪电的想象和撕裂了的情境展现，就应像艾略特荒原梦幻般的奇异色彩，以及埃利蒂斯对于感觉的表达、帕斯形而上沉入深层哲学思辨。创化诗的感悟，使诗文本既忠于外在的秩序又敏感于内部的法则，洞见意境本身。
优秀的散文诗是传播天地万籁的清风，它析出了天地的语言，于阳光下绽开绚美的涟漪。这清风，不论是微醉还是酩酊，不论是平静还是狂悖，都令人玄思。
三 在纯美喻象中融进个体经验
19世纪中叶以来，随着诗歌观念的更新，诗人对文本的探索也达到了一定审美高度。在内容和形式上做出了诸多尝试。法国从贝尔特朗、波德莱尔、兰波到圣·琼-佩斯；美国从惠特曼到艾伦·金斯伯格；拉美从卢本·达里奥到塞萨·瓦叶霍、博尔赫斯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对散文诗这一形式的创作进行探索性的追求。波德莱尔说，他是看了20遍贝尔特朗的作品之后才写出了他著名的《巴黎的忧郁》。兰波则提出了“通灵说”和“语言炼金术”观念。泰戈尔《吉檀迦利》、王尔德《智慧之师》、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列那尔《胡萝卜须的照相册》、巴勃罗·聂鲁达《英雄》等，都把散文诗文本，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境地。
兰波的《长夜·三》。屋子里挂毯，能与半高处齿状矮树林联系在了一起。是挂毯被挂在了墙的半高处，还是大海悬挂到夜的半高处？而“长夜的灯火和地毯发出波涛的喧闹”开句就不凡。从一只飞在夜空的斑鸠，再到把黑壁炉里燃烧的木板之火幻觉成沙滩的太阳，让这首诗的意象跳跃，语言镜像闪烁不定：有海的波涛声，有阿梅丽起伏的胸，有一掠而过的一只斑鸠，有壁炉里火沙滩的太阳……让屋子里的一切都成了“灯火和地毯”这道“波涛”的“漂动物”。夜，常与梦联系在一起。梦乎？醒乎？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二者都兼而有之。萨瓦托则说与梦有关的话，“我们睡觉的时候，灵魂就漫游在空间和时间之外了。”[⑦]使得这章散文诗文本有了细读的可能。
面对大地，我们自身是卑微的。对于卑微灵魂的谛听，就是对自己灵魂的谛听。你可以细心到了一丝灰尘也会斫伤生命的神。这种斫伤，是那般动人、那般撼动心灵。恍若“超验主义”对于生命的解析：一缕梦境闪烁的声音。一脉水流划过时的忧伤。一朵远古凝固了的火。一只秋夜黄昏发出微光的虫豸。一滴落在梦里的水珠。一株巨石下挣扎的小草。等等，都会强烈触碰心灵最为敏感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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