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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风诗境中的澄澈与皈依

2025-11-20 作者:王永健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王永健,资深副刊编辑,记者,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新疆作协会员,新疆巴州作协原副主席,兵团第二师作协副主席。

  在大量地阅读了如风(本名:曾丽萍)的诗歌之后,我逐步梳理出了如风诗歌中的核心意象:白(雪、月光、发丝)、边界(界碑、古城)、流逝(节气、废墟)和静默(打坐、无言)。这些意象反复出现,构成了她诗歌的骨架。特别是“白”这个意象贯穿于她的许多诗歌当中,既是视觉色彩,更是精神底色。

  如风的诗行里,白是雪的轻覆,是月华的垂落,是灵魂在存在边缘的无声驻留。白是自我追问的回声,是灵魂在喧嚣尘世中寻见的一片真实纯静的领地。当她在《白》中低语:“发丝里的银,老时光,回忆/这些让我在黑暗中醒着的,是白”,白已非色彩,而是时间沉淀的暗痕,是生命在流逝中永远醒着的智性灵魂和觉醒——它如露珠悬于草尖,映照天地,却承载不住整个夏天的重量。

  白是如风诗学的底色,更是她灵魂的底色。在《茶卡》中,她指向更高处的皈依:“‘我越来越爱天空的蓝’……茶卡,她必须擦净半生的灰尘/点亮内心所有的灯盏/走近你”。澄澈的茶卡盐湖,在此幻化为灵魂的镜面与天梯。当茶卡的明月升起,抵达“平静如水澄明如镜”的境界时,诗中的“我”便实现了与宇宙本源的深度交融——白是起点,亦是归途。

  时间维度上,她对节气的敏感(白露、霜降)与历史遗址(庙尔沟、古城)的并置也很独特。不是线性时间观,而是将不同时间层叠在同一个空间里,比如亿万年的风同时吹着“我”和野花。

  如风的诗看似出世,实则饱含对现实的关怀。如“网络年代”对数字异化的批判,“界碑”对家国的思考,这些都需要通过阅读方能在如风的诗歌语言中隐约体悟。

  作为新疆一线诗人,如风的作品多次入选权威选本,并担任地区、兵团师市作协副主席等职务。诗歌主题故而多涉及边疆自然、时间流逝、存在之思。

  我注意到她的空间书写就很有特点——67号界碑、草原石城、准噶尔古城这些物理边界,在诗中转化为存在意义上的边界思考。而网络时代的虚拟空间与实体的“别处”形成张力,这种对照体现出了诗意外化的价值。

  如风诗中的人物总在“别处”叩问自身存在的坐标。在《67号界碑》中,她与界碑并肩而立:“我站在你身边/抬头望云”。界碑不仅是地理的刻度,更是存在意义的诠释。当孤碑在喧嚣中静默如谜,诗人却在“抬头望云”的细微动作中,以血肉之躯融化了绝对界限的冰冷,在静默中实现了对空间桎梏的精神超越。

  “别处”既指向远方,又是对日常经验的精神流放。在《虚拟》中,她目光所及:“早晨的这场雨,是虚拟的/路上凌乱的落叶,是虚拟的……这人间,也是”。一个“虚拟”,戳破了经验主义世界的实在性泡沫。这种后现代式的质询,如雪山倒映在茶卡湖面,在《我是谁》中化为更深的叩问:“与这辽阔人间相遇/其实你不必问——/我是谁”。在汗腾格里的壮阔风景前,个体身份的执念消融于无垠——存在自身成为对“我是谁”最宏大的回应。

  如风的诗歌语言风格确实如读者所深刻感受到的空灵,但细读后你会发现她的诗柔中带刚。比如“把一棵草/喊做草原”这种微观与宏观的转换,既有女性细腻又有土地般的厚重。她写“微信年代”的孤独时,用“身边空无一人”这样克制的句子,反而比直抒胸臆更有力量。

  时间与消逝构成如风诗歌的另一重隐痛维度。她的节气之诗,《霜降》仅六行:“遇见的人,散了。/爱过的花朵,谢了。/霜降,山空水瘦。一场雪,正在赶来的路上。/那个在旧事里打坐的人/已忘却寒凉。”散落与凋谢之后,诗人竟在“忘却寒凉”中生出一种奇异的宁静。遗忘非麻木,而如霜雪封存万物,是对消逝的深刻接纳。

  历史亦在她的笔下凝结为时间的断层。《在庙尔沟佛教遗址》中,“历史的尘埃/正透过阔大的核桃叶的缝隙/将这世间浮云一眼看穿。”废墟之上,核桃叶如时间的筛眼,筛落的是昔日的辉煌与虔诚,留下的是关于永恒的冷澈顿悟——消散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澄明,如同霜雪覆盖后大地呈现的绝对素白。

  如风的诗学最终落脚于静默的力量。在《67号界碑》里,“孤独,才真正属于界碑”,这孤独并非颓然,而是静默中蕴藏的精神浓度。界碑无言,却胜过万语千言。《我的灵魂呢》更为精妙:“你闭紧双唇/摁紧内心的风暴,不为盛宴/只为祷告……”。唇齿间的风暴被无声的力量驯服,转化为灵魂深处静水深流的祷告——这沉默的祈祷,是心灵对抗虚无的庄严仪式。

  静默指向一种深刻的生命态度,成为灵魂的栖居地。《白哈巴》中,图瓦老人步云把日子“越过越慢”,而诗人“捡拾一截树枝/慢慢慢慢给你写信”。缓慢在此被赋予神性,它以低语对抗喧嚣,在时间洪流中开辟出永恒的一隅——如那仁河畔的慢,是灵魂的禅定,是对存在本质最虔诚的触摸。

  如风的诗是灵魂在“别处”对“白”的朝圣之旅。当她在《茶卡》的晨曦中仰望穆瑶洛桑玛女神,当她在雪莲花般的大地上点燃心灯,那些“无处安放”的忧伤在静默中结晶升华,最终化为澄明通透的自我——“渐渐透明/渐渐明媚”。白之为色,在此完成了从视觉到精神的华丽转身,成为灵魂澄澈本质的象征。

  如风的诗境是灵魂在喧嚣尘世中静默参悟的纯粹道场。

  她以诗行行走边疆,在界碑旁望云,在石城中听风,在茶卡湖畔与明月相望。如风的诗最终告诉我们:当灵魂在别处的“白”中安顿,消逝在时间中化为澄明,静默在孤独中成为力量——生命便抵达了那皎洁之境,于无声处聆听存在的最深沉的韵律。

  记得那年在塔河一别,如风的秀发一如胡杨林中的一缕阳光,轻轻落在那些关于诗歌、存在与灵魂的诗的叶片上。这些年,能够与如风共赴这场关于诗歌的朝圣之旅,已是如风莫大的馈赠。

  愿您生命中的每一次叩问
  都化作茶卡盐湖的星轨
  在静默处结晶,于澄明中流转
  当消逝成为另一种皎洁
  愿您灵魂的疆域永远飘着
  白哈巴的初雪

  谢谢如风的文字、谢谢如风的诗歌、我一直在认真地阅读、一直在认真地聆听、一直在深深地感受着你写下这些个文字——我相信,所有思想的共鸣,都是两个灵魂在诗意宇宙中相认的凭证。

2025.11.18星期二于库尔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