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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之下,草木之上 | 安然诗集《将嘎》出版

2025-11-14 作者:霍俊明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诗集《将嘎》系中国作协2025年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之一,系诗人安然以内蒙古草原为精神原乡的深情之作。

安然著,作家出版社,2025年10月

  【图书简介】

  诗集《将嘎》系中国作协2025年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之一,系诗人安然以内蒙古草原为精神原乡的深情之作。该诗集精选安然近年创作的140首诗作,按“北方弓箭手”“牧场的良宵”“族的胎记”“我从草原来”四辑编排,以“地方性知识”唤醒民族记忆与故乡情感。身处南方的安然以独特的旁观者与见证者的双重视角,在诗中构建起草原的苍茫辽阔与细腻温情,在碎裂与焦虑中重塑自我、审视自我,其诗行兼具牧歌的抒情与夜歌的深沉。“将嘎”不仅是诗集名,更象征着诗人的信仰,引读者在诗行间触摸北疆草原的灵魂,体悟个体与故乡、民族的血脉羁绊。
 

  【诗集序言】

北方之下,草木之上
——序安然诗集《将嘎》

霍俊明

  安然的这本诗集《将嘎》将“地方性知识”一一唤醒并予以深度复写,多年来她近乎执拗地像挖一口深井一样探寻民族性与地方性之间的隐秘关联。诚如诗集题目“将嘎”一样,这本诗集聚焦内蒙古的地方征候以及个人的故乡史。特殊之处在于安然身处湿热的南方,她只能不断去回望一个记忆中的草原与北方,因此她既是一个见证者,也是一个旁观者,而这恰恰使得安然诗歌的视角和情感更为独特而又具有张力,“在南方的多数时候,我是一场风/绕过灯塔、喧嚣和轰鸣/回到这里,凶猛地吹/像是一个伤心欲绝的人/哭声壮烈”(《昭乌达盟的风》)。

  在新旧两种时空观的博弈下,“地方性知识”显然已经受到了挑战,而我们看到的越来越多的是“地方”的景观化、符号化的展示。诗人与地方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平面化、媚俗化以及乡愁化,而诗人与空间之间更为内在隐秘的命运关联却很少得到有力、有效地揭示。在此整体境遇下,我们再来读安然的这本诗集,就会感受到重新激活“地方性知识”的重要性与紧迫性。面对曾经完整而如今破碎的大地共同体,这实则是一次次重塑自我和审视自我的过程,正如安然所说的“想把/自己捏碎献给这空旷”(《赤峰》)。事实是整体性的大地共同体早已经破碎了,而个体也随之成为更加无着的碎片。安然在不断地撕裂自我,也不得不进行后续的缝补、拼贴以及弥合的工作,“坐在山坳上,我撕碎打谷场的来信/像撕裂某种曙光”(《阿鲁科尔沁》)。这正是目前“地方写作”“故乡写作”所遭遇到的最大挑战,而诗人也必然在碎裂、焦虑中进行安身立命的重建工作。

  安然的诗歌不乏抒情和吟唱的调性,这自然是草原所滋养出生的独特的嗓音和声调。此时,一个诗人必须同时在诗歌中生发出两种主调,即牧歌与夜歌(晚颂)——甚至是二者的和声与交错,“她的长调总是那么深长/仿佛这世间的爱/都在她的肺腑,这微缩的草原/在她的长调中那么明亮,那么柔软/那么让人想哭泣”(《长调》)。

  在长调与小夜曲中,安然早已注意到不容回避的事实:一边是不断地碎裂与逝去,一边是不断地回溯与追挽,“这沉静的辽阔/让时间卡在我的骨节上/我哽咽着,向南方腾移着皲裂的双脚”(《大地牧歌》)。时间法则是以遗忘、消散以及抹去一切痕迹为前提的,而在不断失去的总体时间情势下,在不断猝然降临的暗夜中诗人必须从回忆和寻找时间开始。诗歌成为记忆的载体已然是人类史的事实,也正是布罗茨基所强调的“诗歌是对人类记忆的表达”。在时间化、记忆化、意志化的叙述过程之中,诗歌必然成为个体主体性前提之下的“精神事件”。这必然涉及诗人的时间意识以及精神还原能力。这种话语调性和精神型构的诗歌需要阅历、经验、胆识,更需要想象力以及世界观,需要诗人对个体的和整体的时间场域进行多重的转换、过滤、提升以及变形、重组,还需要在此过程中重建个体主体性的真实景象以及“血脉里的群像”。

  安然的视野既是开阔的又是幽微的,她这些年几乎写遍草原上所有的事物以及相应的文化元素。在四季轮回中她一次次赶往冷热交替的现场,一次次投身于真实与虚无交织而成的草原幻象与现实空间,一次次把自己化身为那些草木、牛羊、栏杆、帐篷、红砖房、铁桶、干草、弓箭、勒勒车、河流以及各种物象。诗人必须在空旷之处以及细枝末节之处不断进行分辨、认领、醒悟,必须让自己再重新生长、流徙一遍,必须用“血管里结冰的母语”代替北疆的那些草木以及所有事物说话。这是命运交换的过程——“从身体里围出一片草原/在上面种广袤和蔚蓝/建一座房子,屋前停放勒勒车/屋后是一条河流,群羊在冰面上/度过每一个忍冬花的冬天”(《身体里的草原》),诗人进而找到属于自我的脐带、胎记和根系、嗓音,由此那些词语才能重新找回与之相对应的命运感与归属感。由此,诗人就完成了重返时间上游的回溯工作,完成了探寻、定位、聚焦、转化与内化的过程,诗人、词语与物象之间就建立了血肉联系以及隐秘基因。这就有效避免了语言与经验的空转,从而一次次恳切而虔敬地回到目光和记忆的源头,“蒙古语和大雪一样洁白/那时,纽扣一样的月亮挂在枯枝里/讲起它的人,总像冰松上沸腾的羊奶”(《祖居地》)。

  诗人一直在倾诉,一直在倾听,一直在讲述,也一直在歌唱。对于那些试图一次次返回故乡的人而言,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担任了“讲故事的人”的角色。值得注意的是,辽阔与空旷是安然所呈现的北方诗学的整体背景,而这一背景使得一个人更容易滋生孤独与寥落感,正所谓天地悠悠而独自怆然。在时间的回溯与自我审视之中,诗人会不自觉地成为悟道者或精神修行者,这对于自觉、自知、自明的诗人而言更是题中应有之义,而最终这都要通过语言的道义以及诗性的正义来解决或担负。当诗人面对“地方性知识”碎裂这一显豁的事实而终于觉知之时,诗歌才会真正开启它应对时间法则的效力和膂力,诗人也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智者,“慢慢地,我明白了先人的谶语/月亮上的不治之症和谷地的西风/ 我原谅了灾荒、贫穷和流言/像原谅自己的错误”(《草原一夜》)。

  四季循环,历史往复,而个体却是短暂的、一次性的,短暂到可以完全被历史忽略。在时间的漩涡中,诗人既是心无旁骛的凝视者,也是孤独的见证者和焦灼的发声者,“秋风吹着我紧张的、战栗的瞳孔”(《贡格尔草原之夜》)。这不只是个人的情绪起伏、时间意识以及命运感,而是心系大地万物的大襟怀、大孤独。在显豁而又隐晦的时间万象面前,在向上仰望与向下聆听的过程中,这些巨大而又细微的时间点阵开启了一个诗人的语言之门与灵魂之窗,仿佛世界静止在草原的尽头,仿佛时间成为异乡人的梦魇。

  北方之下,草木之上,“将嘎”飘动的五彩布条又何尝不是一个诗人信仰的旗帜。

  这五颜六色的将嘎,被我戴在脖颈上
  好像我是草原上的女王
  是战胜
  ——我的心是如此惊慌、空荡

 

  【本书作者简介】

  安然,满族,1989年生于内蒙古赤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出版诗集《北京时间的背针》《我不是你的灌木丛》《正在醒来的某个早晨》《骑马路过达里诺尔》等六部,诗作被译为英、日、彝、蒙古、维吾尔、哈萨克等多种文字。获草堂诗歌奖年度实力诗人奖、《草原》文学奖、李杜诗歌奖、名人堂年度诗人奖、中国青年诗人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等十余种奖项。
  【安然主要创作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