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七零后的阿顿·华多太,在第三代藏族汉语诗人群体中,可以说独树一帜。他的诗歌是一种由“根”发生的写作,所谓“根”必是语言之根、族裔之根、文化之根等多重指涉的综合,甚或笔者感知触角未能涉及的那些隐秘之根。这意味着诗人寻找、发现、感知、认同等一系列活动的亲历亲为,在此意义上,华多太的诗是从经验到的情境开始,从深有感触的片刻开始,记录发生感触的瞬间,记录足够强大的主观感受发生的瞬间。或许正是由于此,华多太多年的写作中一直保持着反思和找寻的姿态,用图博特人未被祛魅的原生的热情抒写自我,抒写雪域以及和我们一并存在着的一切。读华多太开始写作到目前创作的诗歌,能明显的察觉到他不同时期的写作主题、话语方式、风格的流变。基于此,本文将对华多太的诗歌作出整体的观察。
一
诗人写诗的目的,无非深入到事物的内心深处,把自我的内心和事物的内心联系起来,而后寻找到一种与某种事物尽可能完美的对应或吻合,即寻找某一事物所具有最本质的东西或者说最主要的特征,也就是诗人实现自我与世界融合的“中介物”,华多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写作以来,就找到了贯穿他写作的中介物——雪。雪在高原之外的平原是冬季的特权,在平原之外的沿海是令人新奇的震惊景观,但在青藏高原它再普通不过,雪的自然属性和季节属性在这里被无限扩大,这块土地被先人们称为“雪域”,因此,雪是日常生活经验的一部分。华多太有这样的描写:“雪很轻/压弯树枝的时候/麻雀飞了/翅膀拍碎雪的花瓣/仰头望云/天是一片荒芜的森林/枯叶都变成了雪/向下飘扬着/那些无奈的羊/在雪坡上/走来/走去(《雪》1993年)”[1]。松软铺散的雪与麻雀、牛羊一道活现于诗人的笔下,雪成为华多太笔尖流转的阿涅阿斯线球,是他寻找到的事物之源。与雪天然的类似亲缘的关系,使得华多太更容易在缤纷的表象中抓住雪和自己某种细微的层次和关系,但这并没有使他感到欣慰和轻松,反之,他表现出一种怀疑、困惑、迷茫。
有一天,我突然梦醒于冬季
发觉地上的雪都落在遥远的天空
辨不清雪域往常的容颜
——《雪域》1994年
他似乎清醒的知晓,飘飞的雪花、洁白的大地绝不是他想要表现和书写的,徜徉的牛羊、丰茂的草原也不是他的雪域所特有的。他想表现的雪域应该更为丰富和多彩,更为深厚和斑斓。因此,他竭力试图在自身和自然的共生关系中,寻找到一种对雪更为深刻的理解。在随后五年左右的写作中,他将这种寻找表征为对自我的理解和认识中。尤为明显的是,离乡求学的差异性体验,工作后熟悉而异质性的生活环境,似乎激活了华多太寻找自我的感官和神经。“我开始在暮风中寻找历史……在那堆历史的废墟中/经常置着一盏可怜的佛灯”(《图博史》1995年)。在时间中、在历史中、在血液流动的亲缘性中,华多太找到了那个先天的自我——图博特之子、雪域之子,这意味着精神的皈依和文化认同的确立,可是认知的历程是曲折而痛苦的。他一度陷入身份焦虑和自我认同的危机之中不能自已,甚至要终结自己的写作:
再见了,荒诞缭绕的转瞬人生
从此我将不再杂草中充当鲜花的角色
我确信消失的过程不会像诞生那么完美
但决定不再作诗了 阿秉达
——《感谢天葬》1996年
此时华多太的情感是饱满的,激越的,但是不确切的集体信仰的认同,让他感受到了灵魂个体化无可慰藉的孤独。他不惜用“天葬”的形式解构一个已然存在的“我”,而后建构另一个理想的“我&rdq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