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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精神史诗的雄辩与理想

——罗长江《大地五部曲》评

2022-12-23 作者:陈啊妮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罗长江是有宏阔与远见的理想型诗人,也是有极大热情与诗歌野心的思想格局型大诗人。罗长江尝试的是对现代诗歌的一种有力量的挑战和重塑。诗人具备铁肩扛孤勇的诗歌意志,以生命去写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大诗,一步一个脚印从泥泞与困苦中勇敢而孤独的跋涉出来,写出了灵魂搏斗与拯救中的血淋淋的思想努力,字里行间始终汩汩流淌着诗人沉重思考的血滴子,终而成就了这样一部有着浓郁汉语色彩和民族性的全景式缜密史诗巨制,这样一部有着真正意义上的先锋性特质,以及彰显诗人艺术穿透力的散文诗大作品。
 
  
  罗长江的《大地五部曲》是散文诗界鲜见的具备精神雄辩性的力作以及重大题材。在时间与非时间,虚构与历史,目击与见证,以及村庄、城市、山水、史境和人类驳杂的梦想里,诗人以磅礴知性,兼容自然,并蓄生命本体自觉去勾勒行云流水般的宽阔史诗。“大地五部曲”有朝圣者的灵魂,它默默记载了土地上沉痛的苦难,也静静地把大地肋骨深处的忧伤收入悲悯的人间汉语俯临。五卷各为情感的支流,“大地”有五圣曰:苍黄、气象、涅槃、芬芳、梦想。诗人分别采用了散文、小说、诗歌等杂糅手法,也组成了各种独立而又整体的奇诡象征,诗中的责难与期待,理性与理想,态度和立场都无疑在这五线谱似的诗语合奏中得到了某种思想合一,体现了深入个体,又以平和的情感发掘人性之美。
  《大地五部曲》全璧两千多页,五十五余万字的长篇诗语,是诗人罗长江耗时十年之久铸造的当代散文诗之巨篇。全集题材深阔,囊收广袤大地与历史天空的冗杂情境,峰林和鸣,城市故土,栖身人间的复兴荣衰故事,伦理道常,各类一笑泯恩仇,酣畅醉孤意的纸短情长,甚至虚实结合的逼仄经历与当下现实,爱恨情仇的缘由,而更多的是跨越历史时间的握手,意象串联变换与融合。它们都成为了一面历史性的镜子,或者以新汉语美学输出的精神里的清明上河图,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又仿佛触手可及的史诗,诗人在思想上格物致知的追求不断净化和崇高化着文本的精神因子,在字里行间始终汩汩流淌着诗人沉重思考的血滴子。以我有限度与短浅的阅读和理解评析《大地五部曲》只能是偏颇的,这里只能呈现几点自我阅读觉察到的只言片语或所谓的“观不同”。
  首先《大地五部曲》是有一个历史时间基准线的,当然历史的发展不可能是直线行驶,是曲折的,我们有时可能走在坦荡如砥的大道上,但更多是走在坎坷峥嵘的幽深中。从《大地苍黄》里的呈现可观,一种温婉、绵长又厚实的古典式格调初露端倪,节气里的季节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农事中翻滚的白月光,雁来红了的秋色,水磨坊的拾遗往昔,树木与泥土眷恋的声音,古老村庄在大地有力的足印。就如从历史的深处砍伐出了一簇劲勃的梧桐花,“大地静好,尘世生香”,重要的不是嘘声叹息,而是时时倾听着那来自久远地方的声音——崭新的诗歌理想的呐喊或献歌,黄土养育芸芸众生,五部曲的本质就是怀揣梦想继续逆风飞翔。
    在卷中诗人引用了竹枝词《廿四节气》,《孟姜女小调》,《河街九张机》,清代竹枝词,荡气回肠的《河街谣》,屈原《九歌》以及各类民谣小曲和摘要诗文,若日出万里,群山万壑赴荆门,气象葱茏之间叙述的力量始终透着从容的古典英气,思想气质凛冽逼人。这是一个回归历史自然轨道的契合,诗人仿若化身古代文人骚客,这种一出一入的语言艺术呈现更像是对传统格律史的继承。而在这种继承的同时,在现代新诗中又融入更多鲜活的个体生命经验,在新的散文诗亦突破固有的技法,着力刻画古风与现代诗语的变通、对照和确认,它是一种新思想的强大苏醒写照,即罗长江尝试的是对现代诗歌的一种有力量的挑战和重塑,古典与现代散文诗双轨并置的美学立场。
  “心远地自偏”是中国上大夫精神的审美极致,而当诗人的直觉与自然中的历史化而为一,在古风中捕获一种词语的绵延之秘籍,顿悟生命怡然中的开悟,罗长江的散文诗就很自然的具备了历史性的清正之气,含蓄平淡,又幽邃曲折,仿若在历史地域的诗记“胡同”提灯而行,在青砖鼓楼,南城水阔之间“一桨击起千年明月光”。一气灌注,浑然天成,他所着眼的是景与情的协调和融合,“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曰其精神价值取向。小迂回,小浪漫,小情怀都组成了诗人情感生活的音调摹写,这是新汉语语言的审美“声音”,也是源自内在生命更深层的个体精神价值追求。《大地》《天空》《追梦人》等那些朴实,憨直和自然的生活细节,物象之间简单的派生关联,都成为了诗人行文扎实而又透亮的选择和发现。与生命现象和生活本身达成同构的语言关系。​
  其二是散文化的小说呈现,故事感推衍中的诗语叙述,小史剧里的谣曲温情摇曳,杂记阅读的细腻道来等手法的娴熟杂糅和运用,这些都交织复构成为相映成趣又变幻斑斓的日常意象,诗人信手拈来的直觉与意象无不是经由内心的感受,历史时间的淘洗,写景喻情,寓情于理,遣怀沉痛又不失豪迈中的灵动浪漫,叙述中处处见“心”。两相对阅,各种手法的综合表现是喜悦和感动中的,无疑诗人罗长江为此做出来卓越的思想和精神耐心的巨大努力,在翻阅中,一幅幅闪动的画面是散漫的语势,舒心的意象罗织,缓慢抒情中推进的远景、中景、近景和特写,无不暗示诗人激荡又蓬勃的热切,已经钟情于迹写心境中的历史的兴奋或深深的隐痛,你会深刻感觉到诗心里的衷热,让你陌生,让你着迷,让你行走在熟悉或未知的各色领域,就如随意打开一扇扇窗棂,四季从历史天空扑面而来,大地荒芜,在诗人杂草丛生的脸上,又时刻流着那么生动的泪水。
    《大地五部曲》有着大地辽远的凝噎举步,是苍茫大地、历史时空、人文关切和情感哽视中奏起的雄浑又复调的生命交响曲,是思想构造别致的佳作,诗人的各种手法的交叉行文不断丰盈着自身生命本体的认知和理性。一位成熟的作家无论身处哪一个年龄段,诗心应该始终是包容、慈悲、理性和活泼的,也是纯粹与真诚中的,他对外界事物和世界时刻葆有觉察和敏感,善意和布施,审视和远观的阔达态度。罗长江从自然节气着手厘清,乡土味的《乡村书院一天》,昨日国殇之《英雄故事歌》系列,捕捞老街记忆之《抢救河街记忆》系列直击,《生命之河》中与博尔赫斯时空对话等,诗人在紧锣密鼓的布局中也聚力于散文诗综合精神嬗变的基数,在辽阔动荡的历史潮汐中,生命将被洗去一切污垢和灰暗,变得更加纯洁,自由,散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芒,金属一般的品质。
    还有几点,比如《大地五部曲》民族性的旗帜是火热的,有着真正意义上的先锋性特质,以及彰显诗人艺术穿透力的散文诗大作品。诗人罗长江锚定了历史意识,必定为其倾注了巨大的精神心血,以自身特定的区域文化幽深之美,转向对现实性和生存境遇的观照,在历史的缎面纹刺个体生命的深度思考,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呈现不断攀升的螺旋式思想庞大结构,是强大的主题与主体精神的互为观照。
    诗人苦苦寻觅的古老史料,风物状情,国殇旧痛,涅槃之境或梦想守望等都紧密融合现代意识的审视,即注重诗性叙述,即使散文化的呈现也是立体多元和异质化的,很丰富多彩,有其厚重深邃的洞察。
    罗长江当过十年农民。这一段经历,助其形成了朴素而执着的底层意识、平民情结和悲悯情怀。长期涉猎长篇小说、长诗、长篇报告文学、长篇传记文学、散文、散文诗、戏剧、电影剧本乃至新闻特稿、电视专题片、文化读物、学术专著等各类文体,长期涉猎音乐、书法、绘画、摄影以及创意策划等,这些经历在长篇叙事散文诗创作中一一派上了用场。不安分的艺术荷尔蒙驱使下,越具挑战性就越具征服欲,就越能撩拨创造的激情,越能激发身为湘人的蛮劲,创造着和享受着不安分带来的写作快感。通过挑战散文诗和挑战自我,以期实现艺术梦想,实现人生价值的最大化,通过《大地五部曲》可以确定,诗人罗长江让诗歌的理想在晦暗的逼仄逆旅中照进了他的生命现实。
  纵观全卷,罗长江是有宏阔与远见的理想型诗人,也是有极大热情与诗歌野心的思想格局型大诗人。诗人是写出了灵魂搏斗与拯救中的血淋淋的思想努力,他始终在鞭挞暴力与苦难,俯临尘世低处的赞歌,大地永远是孕育生命与诗歌的母体,这对于一位脚踏实地的作家是最大的困境,也是罗长江已经具备的铁肩扛孤勇的诗歌意志,他用洋洋洒洒的篇什一步一个脚印从泥泞与困苦中勇敢而孤独的跋涉出来了。我相信,那个诗歌背影是不会终止的,终会留在诗歌光芒四射的地平线上。或许这样偏执的讴歌和创作思想是接近精神意向明确中的,就是一种以生命去写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大诗,是诗人孤勇中的语言逆行悖论性探索,有些反常规,非常态下的审视,我想诗人写作过程中的挣扎与矛盾可能更多,更激烈或者临近嘶鸣,而当这部题材安顿有序,思想内蕴瑰丽,有着浓郁汉语色彩和民族性的全景式缜密史诗巨制面世,一切都是初心的答案。
  
附:致青年诗人、诗评家陈啊妮
  
啊妮姑娘好!
  这些日子,整个心思浸在一部新作里头不能自拔。今天才稍稍回过神来。
  发自内心谢谢你!谢谢你对《大地五部曲》毫不吝惜的肯定和赞美。关于《大地五部曲》的评论文字,今年的,加上第一卷《大地苍黄》、第二卷《大地气象》单独初版期间的,见诸纸媒者应该不下20万字了,评论家们各自贡献的真知灼见令我受益良多。而你的解读,出现了此前评论文字中尚未出现的,耳目一新的东西——也就是说,你的言人之未曾言,发现与提供了尚处于隐含状态的,又确实值得关注、重视的有价值的指向。对你的敏锐与判断力甚感惊异和叹服,知音之感油然而生矣。
  比如:“《大地五部曲》是散文诗界鲜见的具备精神雄辩性的力作”,比如“一种以生命去写一部真正意义的精神大诗”。其中“精神雄辩性”与“精神大诗”都是第一次出现。可见你是格外注意到我对“精神性”的追求。固然,我在散文诗内容和形式的拓疆扩土方面花了很大的气力,但是,根子上我是以“精神大诗”为写作目标的,唯有“精神大诗”才能奠定一部大诗的地位。因此确如你所说,我是“以生命去写”的。你说:“诗人在思想上格物致知的追求不断净化和崇高化着文本的精神因子,在字里行间始终汩汩流淌着诗人沉重思考的血滴子。”单是“血滴子”三个字,就足以说明:知我者啊妮也。
  再比如:“《大地五部曲》有朝圣者的灵魂,她默默记载了土地沉重的苦难”,其中“朝圣者的灵魂”是第一次出现。而我写作五卷本的全过程,确有一种“朝圣”大地的虔诚感。再比如:“诗中的责难与期待,理性与理想,态度和立场……得到合一”,其中“责难”二字是第一次出现。写作的时候并未刻意于此,庶几乎一种无意识状态。经你这么一说,我想是这么回事,基于一个诗人的良知、使命,以及悲悯情怀吧。
  再比如:“是诗人孤勇中的语言逆行悖论性探索,有些反常规,非常态下的审视。我想诗人写作过程中的挣扎和矛盾可能更多,更激烈或者接近嘶鸣。”回顾起来,我在诗性语言的建构过程中,的确有一种“孤勇感”“逆行感”。而“诗人写作过程中的挣扎和矛盾可能更多,更激烈或者接近嘶鸣”,则尤其切合我的写作状况。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设定自己在挑战极限,做一桩前无古人的事情。这么宏大的一个五卷本架构(每一部的架构互不雷同)的体量,这么丰繁、斑斓、复杂的题材、思想和语言容量,这在中外散文诗历史上都是没有先例可循的。写作过程中千头万绪,艰难丛生,个中的挣扎,以及使出浑身解数来寻找突破口以解决矛盾和难题的情形,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以坚守诗性为例——
  叙事散文诗的本质是诗。叙事散文诗的创作必须保持和彰显散文诗的本质特征和属性。55万字的大体量,而且是“叙事”,一以贯之保持诗性特征无疑是最大的挑战。我对五部曲的题材、架构、跨文体、思想深度有一个基本的估量,整体而言应该是前无古人。但如果诗性上出了问题,就全盘皆输了。所以我在写作随想录里多次提醒自己:守住诗性,就意味着成功。更为铤而走险的是,受达芬奇一句话的鼓动和诱惑:“能飞的地方一定要飞去,不能飞的地方也要试着飞飞看。”于是我抱着挑战不可能的念头,试图将一般说来不宜入散文诗的题材写成散文诗。第二部《大地气象》:正面写一场浩大战争,犯忌。为解决诗性这一难题几易其稿,时间跨度长达8年。第三部《大地涅槃》:写一条老街在旧城改造中的命运沉浮,犯忌;用微信互动的方式推动整个故事的发展,口语化的微信语言入诗,更是犯忌。果然,写作过程中觉得过于艰难,一度动念头放弃这一手法。却又不甘心。个中的挣扎确如你说的,激烈到接近嘶鸣状。凭着“霸得蛮,不信邪”的湘人性格,非要攻占这个关隘、山头,才咬牙挺了过来。回过头来看,一旦解决好了诗性的问题,运用微信手法除了增强时代感和时尚气息,更能拓展写作时空而富有张力、参差感和蓬松感。回顾写作“五部曲”的日子,我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电光石火,天马行空,内心淡定而充盈,写作过程中每当跳出一些好的想法,解决了一些高难度的难题的时候,那种对自己创造力和价值感的一次次确认,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惬意和快感,实在是一种难得的状态和境地。其实,写作于我,带来的最大乐趣是享受这种堪称漫长的创造过程。
  读你的评论文字,既知性,又诗意,与你之独到的,抑或特别的感觉不时相遇,如流连柳暗花明与山重水复,实在是一种美妙和美好的享受。“四季从历史天空扑面而来,大地荒芜,在诗人杂草丛生的脸上,又时刻流着那么生动的泪水”,那份只可意会的亲切与熨贴啊!
        
          长江,2022年12月19日晚十点半
  
  (载公众号“青空诗话”2022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