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付出更多的劳动。从创作的那一瞬间开始,这就是一项属于未来的事业。或者说,这是一场漫长得可以持续一生的葬礼。
□我做梦时比奔跑都累。我停留在原地,却梦见了自己在奔跑,四肢疲软、大汗淋漓。做一个奔跑的梦,比真的奔跑还要累。我分不清身体的哪一部分在运动着;又有哪些,是静止的?我觉得那位虚幻的奔跑者快把我撕扯开了。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狄金森的诗:“造一个草原,要一株苜蓿加一只蜜蜂,/一株苜蓿,一只蜜蜂,/再加一个梦。/要是蜜蜂少,光靠梦也成。”草原是可以造出来的,如果你用梦作为建筑材料。用有限的梦,造出无限的草原——你比任何一位蛋糕师傅都要高明。但这有个前提:你必须是有梦的人。因为梦,在建材市场是买不到的。
□方言是富有感情色彩的语言。它不仅有色彩,还有气味、有温度。讲述者甚至将自己的生命都灌注其中了,因而它是活的——藏匿在字典里的仅仅是它的影子。经历的讲述者越多,它就有着更为深邃的背景。正如夜幕的衬托,使星辰的闪烁带有传奇般的韵味。
□当我用理智来写作的时候,潜意识里却期待着一次无法自控的脱轨。写着写着,逐渐变得放肆,或疯狂。突如其来的力量,改变了我事先设计好的路线与方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冲出去吧。厌倦了秩序之后,才能更有效地制造混乱。我逼迫自己造反。一篇文章,只有这样才会出乎读者的意料,体现非人工的美感。“废墟,其实比纪念碑更具震撼力。”也更有纪念意义。
□他的每一幅画都像在修改着前一幅画。自从第一幅画完成之后,他就成为人质,无法摆脱对自身所施加的影响。他还在继续创作,但更像是沦陷在无限的修改过程中。谁能够解救这位可怜的画家?别看他那么勤奋,却是不自由的。与其说他在创造,莫如说在徒劳地抗拒、无奈地挣扎……天才永远是一次性的。剩下的时光,只能延续匠人的命运。
□台风的中心是宁静的。那是因为:台风长着一颗宁静的心,跟它狂躁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它的狂热,它的好斗,仅仅是表现给别人看的,其实它的内心格外清醒。你以为它醉了,以为它被噩梦所控制,以为它彻底是破坏性的,这绝对是一种错觉。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达到目的。正如能够驾驭野马并且使之驯服的人,常常是很冷静、很策略的。台风,既是野马,又是隐身于其中的骑手,忽紧忽松地操纵着自己的缰绳。它盲目地向你奔过来了,左摇右摆,迈着醉汉的脚步。但你是否想到:这正是它事先设计好的路线?既然想不到这一点,那么,哭叫吧,或者逃跑。野马并没有受惊,受惊的是目睹野马的人。他不也是如此吗?“没有谁喜欢动荡的生活,是动荡的生活选择了我。”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在不断地做秀、炒作,不断地制造风暴,丝毫不顾忌别人的议论与谴责。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我的安全。他是个疯子。可他的疯狂,是为了吓唬你们的。最好别惹他,或别理他!这就是他所要达到的目的。愤怒意味着拒绝。一个以愤怒为手段的人,其实最接近宁静,也最接近真理。毕竟,真理通常是宁静的。在混浊的尘世间,惟独他的内心跟明镜似的……相信我的话吧:“这个世界上,除了台风之外,就没有真正的暴君。即使台风,也长着一颗宁静的心。”
□诗歌有两类:激动的,或宁静的。激动永远是单一的,宁静却可细分为两种:一种是原始的宁静,另一种,则是台风过后的宁静。这后一种宁静,甚至比激动还要具有震撼力。一位隐忍住疼痛,尽可能用克制的语气述说往事的诗人,注定比一位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诗人更能唤起读者的同情或共鸣。而这种返璞归真之后的宁静,又比原始的宁静丰富得多,厚重得多。我觉得这才是诗歌的最高境界。所以,诗人还是要经历风暴,但要学会在死亡般的风暴之后复活,或者说获得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