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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望着秋天退休的背影
央求着挽留道：
“能再等等吗？
我还没给老婆孩子
准备好冬衣呢！”
一阵西北风像个愣头青
一下子就把杜甫
从黄昏推进了下半夜
十五
我的猫喜欢在白天煨灶
对大摇大摆的耗子
睁一眼，闭一眼
它的嗓音、它的神经
直通下半夜
十六
下半夜的马路不会拥挤
但还是有速度限制
总会有一辆车跑着跑着
戛然而止
十七
下半夜的天空
充满了看不见的诗的光芒
下半夜的大地上
有一只垃圾桶
塞满了被我扔弃的稿纸
十八
下半夜好不容易打开的窗口
将被阳光堵住
趁太阳还在熟睡
我要好好呼吸
尽可能多地储存些氧气
只有光的世界
多么无聊而残缺
纵然此刻我的电被掐断
我的手里还有笔
诗句里还有钻石闪亮
下半夜写作
其实与光无关
十九
诗人进入了下半夜
就如同动物园的老虎
进入了丛林
而喉声还是那么凄厉
二十
狂风啊
请从黑夜里
雕出我疾行的形象
请从后面推着我
让我走得更远些
二十一
一只母鸡
仅仅因为不下蛋
而被罚在冰水里盆里站了一夜
而鸭子在清晨发现
河水已冰得
根本下不去
二十二
纸马在马路上腾越
锣鼓一阵比一阵紧
送葬的队伍里
没有死者
甚至没有棺材
他们有固定的线路
走完了就完了
而亡灵可能在十字路口
被汽车的大灯照住
滞留在那儿
眼看着送葬的人群
消失在街角
二十三
压力与引力共同增强
没有一颗尘埃能逃离
那已经逃离的都已被收回
在宇宙的监狱里
地球只是一小间牢房
整个人类只是一个人
星云在相互靠拢、凝聚
像泪水在严冬的脸上结成冰块
但是要想成为星球
还差一万光年
二十四
被剥夺得只剩下根的小草啊
我已经快要看不见你们
不是因为我的位置太高
而是因为我们之间
堆积着太多的烟尘与黑暗
二十五
鸟在我的空调眼里筑巢
此刻，它的翅膀像帆
垂挂在避风的港湾
我甚至害怕
灯发出光时产生的声响
惊扰了它的美梦
二十六
多么可怕
他将成为一个
属于下半夜的人
一个把诗句
镌刻在黑暗上的人
二十七
此刻，野外如果还有一朵花
它必将满足于
用露珠装扮自己
正如星星用泪珠
装扮天空
二十八
一条路从《诗经》出发
一直在一封信里延伸
穿越了千山万水
却抵达不了一个
确切的地址
二十九
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都可能惊醒刚刚睡去的亡灵
僧尼的念经声
却使他睡得更沉
三十
大钟寺的钟声
钻入戏子的水袖
又被甩了出去
撞到了每个角落的耳鼓
直到把整个城市
撞聋
三十一
听吧
一条河被船撞坏
一条路被车掀翻
一颗星被鸟啄瞎
那是因为亡灵
翻了个身
三十二
我要向你求证亡灵的身世
他生于内部的水
死于外面的水
他走路太急时
像个瘸子
他的耳朵被天启撕扯着
不断地变大
他的肚子时时在隆起
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的脑袋满得已经快要爆裂
却没有一毫米的增长
我们都能呼唤他
他也总是答应
但我们不知道他的姓名
三十三
我所需要的光越来越少
黑暗才是大餐
光只是调料
奶牛被牛奶取代
黑暗才会被光明收买
家门口有袋鲜牛奶在等待
但是奶牛却在郊外
天天被挤出奶水
正如黑暗天天被挤出光明
三十四
这条路走到尽头了吗
我可以大哭一场了吗
回去的话，越走越黑
我没有带足够的酒
能让自己喝得抛开尘世
我后面没有仆人和铁锹
口袋里仅剩的钞票
够不够雇一个农民兄弟
帮我入土为安
三十五
闭上双眼
不等于从此陷入黑暗
睁开眼睛
不等于就此遇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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