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蓝（10首）

 
 
1那抹蓝

那抹蓝，来自我眼前这个旧瓷器
作为杏花的背景，它隐隐渗出些许的黄
仿佛江南的那场雨还在下，树下的人
还在等。仿佛小脚的曾祖母
摇晃着迈出门槛，斜倚着门框
唤着谁的乳名，她身上的蓝布衣
也泛着杏花的黄。我也曾拥有一抹这样的蓝
我也曾，抱着一颗易碎的心
在江南的雨里痴痴地等。潮湿、孤苦
氤氲着摇晃的，三月的杏花味。
仿佛我就是那个
跌落到背景里的人，我就是那个
被呼唤的人
 
 
2未完成的梦

在深夜，读史蒂文斯
他放飞的黑鸟
驮着我在黑暗中潜行
带我穿过迷雾一样的森林，遇见寂静
又孤独的树。我也试着张开双翅
飞向草原和辽阔的绿
把自己深埋在斑斓的野花丛中
虚构一个彩色又柔软的爱人
……

窗外，长夜依旧
月光照在窗前，碎了一地
 
 
3大雨将至

依然是那片云，有纸张的白
和轻，依然是，借着春风
从桃林穿过的那朵，又悄悄潜回
谁的书页。

依然是那个名字，在纸上越积越多
一片云，便凝重起来

有雨水藏在心底，有闪电即将点燃
有一场爱，要掀开云朵
倾盆而出
 
 
4闭上眼睛看黑夜

虚空的泡沫向后退去
我白天隐没的岩层
渐渐露出陡峭的形状
我圈养的鱼虾
像我此时想起的事物
鱼贯而出。

那些疼痛的沙子，终将长成
一颗颗珍珠，当寂静的外壳打开
会把一些晦暗的词语

一一照亮。那时你一呼唤
我也会成为浪花中的一朵
有着最湛蓝的深情
 
 
5原谅

我张开的翅膀
巨大斑斓
仿佛忘了自己不会飞翔。
仿佛真的有过快意的俯冲
有过站在苍穹，理解了草木，石块
湖泊，山峦与自己的关联。
有过天使的爱，仿佛真的去过远方
拯救了一些苦难和尖叫。
不敢谈及自由。
如果背上的翅膀足够轻盈
它会原谅我
至今仍用笨拙的双足
赶往未知的路途
 
 
6手心

祖母说，一个人的手心
就是一个人的命。

我经常反复摊开手掌
似乎一遍一遍，从少年走到暮年。这里高低起伏
如我走过的平原和山丘
经络纵横，如时空的经纬交错。

在这块温热的版图上，油菜花一直盛大地开放
老屋里还响着奶奶的拐杖声，巷口
总有人挑着新鲜的井水从盛夏经过
可我期待的雪

一直没有落下来，那条冰冷的蛇
依然在黑夜尾随我。
我爱过的少年
还是没有在拐角出现……
我还在命运深刻的沟壑里

攀爬探寻，在寡淡的印迹中再次猜测
在世间的纹路上，一一辨认
——试图找到
那个未知的密码
 
 
7冰凉

一个孩子
正在把一片一片的竹笋壳
往瓦缝里塞……可是
雨还在下
夜还在黑
水，还在滴滴答答往屋子里哭……
在空空的屋子，仔细听
你能分辨
这一声，是哭出车祸的父亲
那一声，是哭病故的祖母
这一声，是哭不知所踪的母亲
那一声，是哭光着脚在学校走廊上
被催学费的自己……

——这个孩子，没有哭。
他又背起竹篓，走入
曾走过无数遍的水田和小河
恶狗和毒蛇，还是不时出现在身后
他还在泥泞的田埂上往前走
每走一步
寒意，就加重一分
 
 
8袁河情

这一生，她渡过的人
数都数不过来
那些在尘世奔忙的人
都被她，一一送上了岸

她也曾上过岸。那天
她在岸上的家中试他买的新裙子
腰身旖旎婉转，有浪花一样的荷叶边
——像袁河。

暮色比以往来得更快
她听到一个名字沉入河底

从此，她每天的摆渡，都像打捞
此岸和彼岸，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等号
她在其中，再也上不了岸
 
 
9钥匙

一块铁
也拥有理想主义的执着
它坚信：一生只打开一个人

在火红的熔炉里炙烤
失去棱角又长出棱角
对抗圆滑又顺从圆滑
——这火光喷射的碎裂，是要经过
刀砍斧斫的

无需深究我的沟壑纵横
我让自己越来越小，越来越尖
无非是想精准地
打开你的心
 
 
10煮一壶荔枝玫瑰红茶

天，快要黑了
等了好久，你还没来

——那就煮一壶茶吧
给壶底加点温
时间，就开始冒起柱状的小气泡
我纯白的小心脏
我将开欲开的小花朵
我醇厚得早已忘我的小叶片——
就要舒展啦
就要旋转啦
就要沸腾啦
……
我莹亮的月光，就要照见你啦：
草地温柔
你，一脸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