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诗歌大展： 赵天饴
2017-11-20 13:14:43 作者：赵天饴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赵天饴，90年生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互联网从业者，自媒体人。作品见于《中华风》《诗歌周刊》《牡丹》等期刊，创作诗歌万余字，诗歌作品《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曾获中华风杂志2016年度优秀作品奖。运营诗歌自媒体：诗人假糖糖。
当一切都乱了的时候
当一切都乱了的时候
人不能保护佛
佛也不能保护人
空空荡荡的石窟里藏不住
妇孺的哀哭
佛被敲去了头
不见捻花的手
残肢挥舞
抵抗冰冷的石凿
孝文帝丢掉弓箭
下马
把瘦长的自己塞进浑圆的洛阳
土地那样贫瘠
卖炭翁摇身一变成了古董贩子
白居易在地底掩面千年
直直伸出双手
奉上
无处放置的良心
葫芦岛是个岛吗？
葫芦岛是个岛吗
葫芦岛是个半岛啊！
从中原之陆探出头来
蜿蜒伸向草原之海
温暖的年头里
长城是绵延的堤坝
把草海和庄稼隔开
严寒的时候
长城是凸起的码头
草原的人渡马而来，从这里跨上岸来
这最初的滩涂和最初的关隘
这最后的季风和最后的良田
一时被揽入怀抱
一时又被弃如草稗
岛民放养在海风里：打鱼、犁地
疆界在哪，就扎根在哪里
山海关里听不到惊涛拍岸
看不到千帆竞发、银鱼跃起
你长在一个帝国的边沿
长在宇宙时空和文明的边沿
那是一扇门、一条道路
那是龙回头才能发现的尾巴
幡旗舞动
烽火燃起
人来人往，生生死死中间
你伏下身去
紧紧贴近那土地
倾听母亲训话的声音
青岛，这是你说过的吗
青岛的路
只有攀登和坠落
青岛的人
只有狂喜和悲怮
身后是孔子絮絮不止
甲虫匆忙在地里繁殖
面前是悬崖直直站立
劈开浪花
帆船不顾夕阳划出的疆界
风停后
在雾的另一头
徐福举起弓箭
射出一团焰火
啤酒厂昼夜不停
工人戴着白帽工作
大麦不满足于做个好个孩子
在黑暗的铁罐里暗暗修炼
大工业才是普罗米修斯
巨大的流水线上
人类的愉快被罐装成瓶
打包成箱
出售
天黑了
太平角涨了大潮
沙滩到处都是缺口
海水喊着愤怒的号子
冲上岸来
鱼顺流而上
长出四肢
青岛！
你在橡树路还是在高原
是你说要与这个世界心意相通吗？
这是你说过的吗
涨潮发生在黄昏时分
海狂奔了一个下午
在黄昏时分赶到情人的身旁
海浪粗鲁地抚摸岩石
思念点燃愤怒
落日
一枚血红色的海洋之吻
顺着情人的脖颈滑下
新月
一只半合的海洋之眼
迷醉地凝望情人的乳房
海的话语
一触到滚热的沙滩
便蒸腾为沉默
沉默
那是赤裸裸的甜蜜
那是一次胜利
当珠江把自己藏在海底
在沙面岛
你能听见珠江在感叹
从哪一个支流开始，珠江成为珠江
从哪一个河口开始，珠江把自己藏在海里
就像粤语藏在普通话里
就像城市藏在高楼和车流里
就像历史藏在每天的早间新闻里
就像人们藏在互联网里
藏在小黄车藏在o2o里
你很难绕过历史看到现实
也很难绕过现实看到历史
榕树从枝丫里生须
狠狠缠绕自己又扎在地底
成为新的根系
红莲花在四季里怒放
树梢攀上高架
燃尽最后一片花瓣
暑气从大地深处而来
涌入广州人的身体
又从衣领、嘴里和眼睛里
从炖着蟒蛇和临省人的热锅缺口
喷薄而出
这灼人的暑气
焚烧茂密的林木
引汉人顺着火光南下
又点燃了虎门的第一根干柴
枪声、炮声推动着叫喊声
一浪盖过一浪
革命者前赴后继
奔向自由
奔向猩红色的情欲
在广东省博物馆的楼前
老师大喊，
"在伟大的博物馆面前，请排好队！"
可是那些黝黑的小鬼
依旧
疯跑不停
你来自热带
上帝来自苦寒的西北亚旷野
而你，来自热带
来自机敏的南方
黝黑的雨林的最深处
是一阵嘶吼或者笑声
将粘稠的暑气狠狠刺穿
当你抬起双手
像藤蔓盘在滚烫的夕阳
石头铸成的城市被烤化
又被你吻出一朵朵雕花
在无风的幽暗的拱廊
在潮湿的敞开的厨房
百叶窗吐出笔直的阴影
落在你凸起的胸膛
你的喉咙里从没有悲歌
你拥有至少二十双眼睛
你看得见蚂蚁、昆虫和蝴蝶翅膀的图案
看得见每一个部落和图腾
看得见风的方向
看得见几百里外一只浩荡的马队跌落在深潭
看得见在山顶上
有一轮圆月，忽隐忽现
在月光下
热带的海港胃口惊人
吞吐整船的鲜花、酿酒、黑人和糖
你奔跑在浪的边缘
像是奔跑在世界的边缘
你从不知困倦
走私货物
也走私爱情
今夜，在乌兰布统
乌云张开獠牙伏在地上
吸尽了草原的最后一丝翠绿
在初冬的傍晚
灌木一齐白头
摩托画出了一条条回环绵延的线
一边是草，紧紧抓在地上
一边是沙，流动闪着光芒
金黄和另一种金黄
生命和另一种生命
死亡和另一种死亡挖
掘机剖开了草原的胸膛
岩石露在冷风里
原来在圆润的土地里
在起伏的缓坡下
草原有这样坚硬的心肝
闪电击中小路
乌鸦四散
旷野无人
只有一棵哑了的树
挣扎着四肢
想唱出那首堵
在喉咙里的嗨歌
工业社会是个玻璃罩子
工业社会是个玻璃罩子
你站在里面
你丢掉了鼻子和耳朵
你只剩下了一对眼睛
你可以看到外面的荒地
一行脚印凝固在泥坑旁
野草把石头顶翻
驴子顶着红缨离去
阳光下，玉米一边拥抱一边颤抖
可是，你却听不见
雷声隆隆
泉水叮咚
熟透了的苹果掉了下来
砰！
池塘和青蛙在歌唱
树叶被风拨动一遍遍呻吟
花落在树下
轻轻
溪流推倒所有的野草、
野草咯咯地笑
石头丢进水里
咕咚！
咕咚！
在这个玻璃罩子里
你弄丢了鼻子、耳朵
和心灵的叹息
你只剩下了一半
世界，
也只剩下了一半
你这样惧怕光明
拉起了厚厚的遮光布
支起了一朵朵小伞
仿佛在人造光里才能忘却
时间在流转
人在衰老
外面有风正在吹过
春天的土地
雪，还没准备好，
就化了。
它一听到我忐忑的心跳，就化了
一见到我涨红的脸，就化了
一挨到我滚烫的乳房，就化了
我的爱人比雪更冷，
比月亮还坚硬他步子很大，
他不爱笑他恶狠狠地对人说话，
恶狠狠地对自己说话
我掐着指头算计着，
他是不是快来了
要在我的身上耕出带血的疤痕
当人们踩在这土地散步，
野餐，打架，赶路去远方
他们疼惜我的柔软
却不知道我身体深处的湿润
像一口井
像一头愤怒的大河
住人集装箱
当箱子有了门窗
人可以住进箱子里吗
箱子说，可以
“住人集装箱，每天租金8元”
箱子有了卧室、走廊和铁架床
男人在左面，女人在右面
厨房在前面，简易厕所在后面
赤裸的电线分分合合
路由器闪着寒光
他们睡在这里也劳作在这里
他们加装保温层，为了别人的房子
却住在漏风的箱子
他们更换水管，为了别人的房子
却住在没有自来水的箱子
他们粉刷雪白的内墙，为了别人的房子
却住在铁皮铸成的箱子
他们为别人的房子浃背汗流
却住在集装箱
房子每平方米售价8万元
箱子每天租金8元
住人集装箱！
开饭了开饭了！
馒头、拌黄瓜和酱油汤
初秋的雨那样急
风在柏油路上掀起巨浪
衣裤是肮脏的船帆
黑夜里，箱子起航
去往城市的北方
父母总是不停不停
父母们总是不停地不停地
操心完孩子的饮食和功课
又操心他们的衰老和绝望
在绵延的生命线上
还操心彼此的死亡
爱总是不停不停的决心
那是河流在低处奔行离海更进一步
那是踩在未知土地
一深一浅的忧心
在严寒的北方
父母们搭起小屋、生碳取暖
把一个个年轻人送出、又迎回
不停不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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