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组诗）

重阳
 
山更远了
雾在上升
老屋的屋脊露出锋利的寂静
 
黄菊贴着风
像一枚不肯熄灭的信号
人们登高
只是为了看清
下山的路
 
 
九月九日的风
 
风一层一层
吹落瓦上的光
门口的石狮子老去
眼神里藏着一场
无人记起的秋
 
酒未温
霜已经到脚踝
母亲在院中晒棉被
她的影子
比山更深
 
 
登高者
 
那是山给出的句子
一笔比一笔更薄
 
每一步
都在削去身体的重量
直到风
开始替我呼吸
 
我站在高处
看见云的疲惫
也看见时间
在脚下松动
 
 
菊花以外的事物
 
人说重阳看菊
可山上的石头更懂忍耐
它们在风中
一动不动
像长久的思念
 
酒杯未举
就已空
所有的节日
都在记忆的边缘
轻轻腐烂
 
 
远山
 
重阳的山
有两种颜色：
一半是烟
一半是归途
 
我在山脚
看见老人缓缓登上去
他的背影
比季节还长
 
 
黄昏的响声
 
风掠过竹林
留下数不清的名字
有人在山下焚香
烟升起
像一种迟来的理解
 
暮色折叠
鸟回到枝头
人回到影子里
一切都刚刚好
适合安静
 
 
故乡在霜降之前
 
河水退去，石头露出骨头
田埂上没有人说话
稻草人张望着
它的手臂比风更孤单
 
重阳未到
村口已有人烧纸
烟灰飘成一场
看不见的重逢
 
 
给未归的人
 
你在远方
重阳也在远方
这世界被秋风
折成一页信笺
 
没有谁
能抵达所有的山顶
但每一次登高
都像一次
迟来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