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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教育了谁

2022-04-09 作者:顾偕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诗人、评论家顾偕诗歌评论选。

  我们将由诗获救。

    ——【英】马修斯·阿诺德

  诗歌是平凡生活中的神秘能量。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尓克斯


  诗歌教育了谁,这可能是个被我们从根本上就已忽略的问题。

  综观一切抒情与冥想,尤其以幻化风釆创造的那些超现实意象的作品,当不懈的视野越过了经验的洞察与前瞻,自是有一种与现实深远差异的诗歌未来景象,就会浸染内化在我们心头。这是有别于常规的那种神启式的隐密的充盈,它将以预示能力竭力做到多番创新意识的光照。卓越的诗歌艺术一开始的关联与涉及,大抵都是展示思索的范例。它以凝练的说明,不仅要让人们领略到生活而外尚有的崭新表现形式真貌,在智性感觉方面,对于人性在场与切入的部分回应,但凡属于永恒的题材,一样都会于本质与高度、精神与灵魂抵达的相应境界,甚至通过某些深渊体验,进而满足一种纯正意念高尚的揭示。这是犹在某个角度寂静亲临认识冲破局限性后诉说的拓展。诗歌的认知力量,必然也会于精神苦行者煎熬的回声中,用诗歌的诠释,发挥出观念世界去蔽后的审美光芒。当然这里说的是一种想象性的文学,这里指的更是种有着诗学人格和精神价值的诗歌。绝非仅有单纯本能的那些庸劣作品,完全也不是毫无透彻与深刻、更谈不上心灵体验却能占尽主流地位的所谓一些传统文字的颠峰。

  诗歌有必要呈现更多惊世骇俗的想法,来理所当然的阐述和说明诗人世俗技能以外伟大的梦幻力量。接受治愈意识的创伤或接近那些圣哲都喜欢的诗人,虽说不是人们强制性的需求,但每个人身上天生就带有的黑暗属性,似乎都不会有拒绝消除的理由。因此好的诗歌运用一些理性形象的合成,用一些终极比喻中神圣开端及对淳朴无知的梳理,相信即便是在感性时代,同样也能解决人们如何较好阅读崇高的隔阂。

  诗歌讲述的事情不会是线性过程,而应当是些省略或压缩的景象。诸如隐涉中不全都消融的多源性意义,极致肢解的疏离,却又根本无法彻底湮没的迷惑事物。有些细微变化虽属个人化的极端,乃至不乏玄学自我,但只要不是虚假的语调,哪怕是来自并不多的精神源泉,我们大家就仍不妨来听一听,那种能用知觉来表现思想的抑或人们并不习惯的逆向求索。诗歌应算是跨越了生活媒介独树一帜的语言表达。我们并不要求甚至奢望民众全都能对诗人膺服备至,诗人也不可能就在一两首诗里,便让世界迅速了解或欣赏到四处都是他们形象与思想气脉连贯的灯塔。但恰当的特异与独立,尤其寓思想于形象之中文情一致的激宕诗篇,包括那些气运非凡的思想的热情,难道不像一种纯粹的神恩之光,以仿佛最终的抚慰和蕴藉的意味,骤然使我们困惑的外在人生,一下就增添了不少诗意而具神性的答案!现实生活总不免面临挑战和考验,艺术原则向来也不是一些不可救药的语义。诗歌若是一直难以做到对一些懦弱记忆的挣扎与反抗,并在个人与社会的特殊命运前,对某些错误不敢勇于反拨,那么所有想象的思维和思想的距离,因为正义情感的缺席,着实不能不说也是种言辞的无力与惋惜。

  受惠于诗歌的创造力,抑或淡化诗歌的影响,如果诗人创作的内心引触,不是自身境况写照而是为了寻求更多的聆听者,且在倾诉与期待上还想扮演某种程度向导的角色,那他真切展示的情怀与观念,首先就当是种最好希望的筛选,其次凭借自己全方位的想象力,便能为读者提供较为丰富的情感与思想的财富。在众多的文学艺术作品中,仿佛一直以来惟有诗歌对时间的侵蚀方可产生免疫。因此它的这种奇妙而顽强的存在方式,一般来说,已不单是诗歌与人类心灵长久就需有的默契,这种富于抒情的形象的思想篇章,由此看来也并非全是一些虚幻性的发现或是某种空洞概念的转换,也许更多的仍是以幻想值价值自由的维护,于人类生命的锤炼过程以最大启示的可能,依然在世界整体探索的视野,散发着本质元素永恒的折光。

  谬误时常会入侵人们的生活,用诗歌调整一个人的行为,提高民众的言论修养,并以此说服他们都能来赞同高贵,这曾在人类某一古典的文明时期,譬如古希腊臻及崇高的那个惟有接受精神召唤的黄金时代,确实一种传送和运输思想绝俗的乐趣,成了当时能够教化大众相沿成习的进步标志。诗歌除了以自我戏剧化姿态,把美和善意试图遍布每个缺乏灿烂的角落,除了一种理想化生存的引导作用,它无疑同样还是认识真理和表达真理的一种言辞手段。好诗之所以时常能够予人有信赖之感,不光是那经验以外想象空间奇辟横肆的文釆,许多已然领先于历史的命运,那种浩然回响在诗中的自由与幸福,通常也会凭借无数原创性真理,在凌跨想象的界限,强烈洋溢起来自诗歌声音不凡求索的火花。当然这其中更包括不少警世预言,以及如何更好认识未来的方式。在诗人的意识构想中,生活全景远不是只有一些伟大碎片华丽的集合,更不应当是一切面具和伪装背后的乏味之歌。为使人们免于平庸甚至堕落的选择,有时诗人就必须充当一名俗世圣徒,将自己卓绝的努力营造,一如诗歌祭司那般,敦促和协助人们都能更多地去汲取人类思想与精神的精华。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强求世界均该有升华的冲动,偏爱现世或是抗拒乃至一些颠覆日常的模式,在诗歌这里永远不应仅是一种私人化言语。内心迥异者不但要学会拥有真理,重要和关键的,还必须以自身的特质和敏锐反应敢于不断批评和反思真理。如此修辞的欲望才会增益人生,世界不落于幻象,在沉痛与错误中,往往还有机会看到更多希望的光明。

  精炼的人性从何而来,不是堆砌的寓意,不是那种错乱模式一直在泛滥梦魇意象的欢欣与鼓舞。它是透明天空下不应重复出现的混杂方向,即使有时是一曲深沉的挽歌,但壮丽的哀调并不意味着这就到了灵魂的死亡。诗歌永远是人类精神的朋友而非敌人,幻想不是妄想,人们固然不必耽溺于诗歌之中,而如若愿意与诗歌一道同行,毕生明亮自是不用担心,积极且深邃的人生态度,有着思想与情感力量的不懈提供,想必一种强劲而丰饶的心灵王国,自当也会于陈腐世界跃然欲显。

  优秀而杰出的诗歌或多或少都会蕴含一些前沿概念。纵然生命一生不应对神性有所倾空,需永远保持即使是糟糕境遇中的向往,不该对真理随时弃绝或是遗忘。但一切自由的教义,又绝然不会用强制及规范,让人们这般的去瞬间顺服。坚执诗教确乎重要,人固然也有被教育的需要,可前进的深层意义断不可以激进换取,毕竟沉思不是公共生活,诗歌的一些幽微玄奥,便是旨趣会引发不少更好的解读,但诗歌终究还不是普遍的。受众的满意程度或许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现在倒是需要警惕个别在诗坛有着恶劣崇高地位的诗人,他们那些伪劣诗作所谓的显赫,其实早已不是人们再愿意目睹的了。一些全无深刻更无多少敏锐领悟的花哨之词,为什么还能以长久的煽情败坏诗歌的名声,看来今天的读者或是倾听者依然要更深的明白,权威的声音未必就是一概的真理。人可以被天真同化,却永远不能再被愚昧和邪恶蒙蔽!诗人并非都是饱学之士,可至少他们的灵魂与精神应当都是不乏迥绝的。可能正是这点与常人的大有不同,因此在诗歌与学问的相融岁月,他就必须将人们期望的做得更好,而不是相反于诗歌道德上张扬种种看似高明的欺骗!尤其是那些根本无法发人深思的零碎诗句,则更不该一生都在沾沾自喜那点薄弱的荣耀了。精妙之处绝非混乱拼凑的加码和滑稽的激发,盲目的愉悦和莫名的优越感,实质也是难有更多鲜明的美学优势,能去好好提升和改变生命的窘境的。诗人若想把自己毕生优良的抱负传染给读者,即使不一定都是巨擘之作,但一种永远不会中止的理性的热情和诗歌精神力量,在所有美的光彩里,就有责任和权力始终不会让理想有所丧失甚而无端破灭。其实这便是诗歌对现实作出的精当对照和探索承诺,不管有无瑕疵,能够获得神意与人性的领悟,无疑就是生活而外精神命运的一次重生。

  箴教之言有何不可取。我们大可不必质疑灵魂生活中的一些仿佛无用的追寻对话。对于那些满眼都是想象世界的诗人来说,在荒诞一直不乏鲜见之时,正是他们以诗歌与思想的魅力,以内心非凡情感的召选,在神圣及其优美降临之际,总在将人类一些伟大的信仰,反复谱就成了一种喜悦而乐观的信念之光。这种每每臻极高潮的完美追寻,虽然未必均是极致之作,但它凭借以期传达的庄严与赞美,以诗人永不受羁绝对是想摧毁一切黑暗顽强英勇的动机,恰恰用心灵展现,通过耐心与自悟,既探寻到了上帝那些简绝的崇高,依赖苦难的指涉和悲剧的荣耀,往往在它一些并非厄运的叙述中,就此也颇为成功的完成了一次次自身内心化的史诗。

  我们自当要好好感谢那些冥想箴诲,能让无数人在世俗层面,也可与诗人共度恣意抒写精彩的一生。诗歌永远是人类灵魂《失乐园》后的《复乐园》(弥尔顿长诗作品),它不是浑然无益文字飘渺的虚幻距离,不是具体想要批判什么骤然又将成为社会负累的一种边缘化的审美情趣。我们也无意贬抑一些仅有欲望笼罩分行功利的张显,但好诗确实是要排除许多不纯净的目的因素的。当疑惑一一退去,诗歌在沛然阳光下继续茁壮成长,真正更好的思想黎明,可能就会在永远需要精神的大地,一再出现。

  2022.4.9午后于广州黄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