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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随想录:一个人的史诗


作者:洪烛  来源:  责编:周占林  日期:07-11-13 17:17:28  点击:


蛛网、一张可以让我的灵魂躺在上面(而不用担心掉下来)的钢丝床。跟我脆弱且缥缈的灵魂相比,它足够结实了。
  他拿着那把从剧情里偷来的作为道具的剑,怒气冲冲地走下舞台,在惊呆了的观众席里,寻找那个对自己的表演喝倒彩的人。直到这时候,他才把哈姆雷特的仇恨表现到极致。
  琥珀是一把透明的锁,不仅锁住了时间(时间停顿了),甚至把钥匙(一只蜜蜂或一只苍蝇)都锁在里面了。
  在我身上,只有镣铐是真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随时可能被改变。惟一改变不了的是被禁锢的事实:即使我化为乌有,镣铐依然存在,并且还是那么充实与满足,顿多生一些锈而已。生锈的时候正是它做梦的时候。它的梦,都是锈迹斑驳的,似乎从来不曾感到过虚无。
  抚摸着你,我就忘掉了我的手,忘掉了是我的手在抚摸。但也可以说:是我的手忘掉了我,忘掉了故乡的所在,它只服从自己的指挥。它似乎更乐意长在你身上而不是我身上。我把它当作叛徒,可它还自以为是觉醒者。
  眼镜的度数在加深:我进入回忆之中,直到遥远变得亲近,模糊变得清晰——我甚至看见站在地平线上的另一个我,而他则看着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焦灼的心,隔着胸膛摸一摸,都烫手。仿佛那里面,正在孵化着——一个太阳。而我的胸膛比蛋壳还薄。谁从里往外——啄我?
  台风的中心是安静的,来自各个方向的力量相互抵销——在这里醒来是慵懒而无力的。火焰的中心是寒冷的。甚至已经结冰,那是一个冬眠的好地方——你的灵魂迟早要住在那里……
  上帝没有造就鸟,只造就了一只空巢。是空巢出于寂寞而梦见了一对相亲相爱的鸟。
  当蚕咬破了作为更衣室的茧之后,它就变成了飞行员。向着有光亮的地方俯冲。
  密封的罐头盛放着一条沙丁鱼,它在比海水更咸、更腥、更混沌的液体里游泳或打盹。它在等待天亮,一把渔叉——将黑夜的天灵盖撬开,那么就可以离开这一小片不真实的海。
  他经常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草坪:青年男女在谈情说爱,老人推着婴儿车,家庭主妇一边聊天一边溜狗……他体会到了上帝的无聊。身边不仅没有亲人,连一只宠物都没有。只能靠别人的热闹取暖。
  火车是你成年之后的摇篮。你四处流浪,习惯了在灯光昏暗、人影晃动的硬座车厢酣睡;即使醒着.也能享受到跟做梦同样丰富的内容。你梦中的乘客,每一天都在更换。你不需要催眠曲,却对车轮与铁轨摩擦出的哐当声(作为动荡的生活的画外音),产生了一种由衷的依赖……
  尚处于读书年龄的小女孩上街卖花了。她用鲜花换取陈旧的钞票(常常还要搭上一个微笑)。她的微笑比哭更令人痛心,她的吆喝其实跟呻吟没有区别。好在她还偷偷地留了一朵花,给自己戴。我从中发现了一颗尚未完全泯灭的童心:爱美,且懂得妆扮自己。一个爱美的人贩卖美,总比不爱美的人的贩卖要无辜得多。
  昨天晚上,西北风抽掉了我屋顶上的一块瓦片,犹如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了本书。它不至于使我的梦境塌方,却使一束极有限的光线照射进来——我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既不是为了躲避什么也不是为了迎接什么。 
  梧桐树怎么使劲都收不拢张开的手掌。它只能托举时间,却无法抓住。时间哪怕再无力,也比自己所栖息的树强大。掠过树枝,掠过我的指缝,只留下一阵清凉……
  给上帝打电话,总是忙音。看来总有人比我起得更早、睡得更迟——或许有什么更着急的事情。
  稻草人厌倦了自己所从事的卑微的职业。可即使它消极地怠工,也跟上班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在别人或那些鸟眼中,它还是它,只要还在站岗,就是勤劳的。
  没有天敌的动物才是最孤独的。再多的朋友,也不如一个敌人容易使你亢奋或紧张。求
  生的欲望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你,并庇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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