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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随想录:一个人的史诗


作者:洪烛  来源:  责编:周占林  日期:07-11-13 17:17:28  点击:


默的家更亲切、更重要。
  一朵花因为梦中的劳作而流汗。从它那几乎看不见的毛孔里,渗出了蜜。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因为缺乏媒介,它必须学会自己酿造。
  阳光把悬空的一串串葡萄的倒影投射在地面。你尝过葡萄,可你尝过葡萄的影子没有?哦,连影子都是甜的。是你在品尝,还是你同样陶醉的身影在品尝?随着一声感叹,攀摘的双臂长出了藤蔓。
  一幅中国画的下半部是村庄,上半部是空白。空白中,只有一根似乎显得多余的线条。那根线条刚开始还是僵硬的,逐渐地暖和过来,变成了炊烟……
  那匹马在旷野奔跑,风大块大块地撕扯去它的皮毛,它的骨头被一根接一根地剔除。它几乎如同软体动物,但仍然不愿停住脚步。由于速度太快,它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可这样反而看见了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它知道该怎样完全凭感觉绕过那些帐篷、栅栏、沼泽(包括旧日的主人),而遇到布满鹅卵石的溪流则只需要纵身一跃。它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它想嘶鸣,却发出迥异于同类的声音。它忘掉了出发的地点,因为根本不打算返回。“难道重新活一遍有意思吗?”它坚决地摇了摇了头。可漂亮的尾巴却已经跑丢了。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牙齿脱落,内脏腐朽,记忆丧失。血快要流尽了,只剩下若断若续的呼吸……遭受着风的反复剥削,它一贫如洗,最终也彻底地变成了一股风。(你说:“旷野上哪有什么马呀?只有无影无踪的风!”可你却从风中闻到了燃烧殆尽的皮革的味道。)
  就在醒来的一刹那,你暂时地认不出身边的亲人,因为浮现在记忆里的全是你梦见的那些人物的面孔。你必须等待他们退却,才能重新回到日常生活中。
  树叶由绿变黄,像在生锈。到了最后,整座树林如同一尊用于供奉、而又被遗忘了的铁器。锈结得厚了,也会一片片地、一层层地剥落。
  一只鹤和一群鹅生活在一起,它就逐渐变成了鹅。一只鹅和一群鹤生活在一起,它就逐渐变成了鹤。
  起雾了。火车在起雾前出发,它越开越慢。它每走一段路,就短了一截。它不断地丢失着它的车厢。起雾了,火车仍然在行驶,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火车头……
  他们在造山。你们在造神。我们在造爱——不,我们通过造爱来造山、造神,乃至造这个世界上没有的一切。我们造爱,就像造飞机一样认真。今夜,首先造出它的两只翅膀……让它起飞,让它盘旋,让它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停机坪。是的,我们只造飞机,却不造飞机场,不造降落伞。
  那伙人正在铺路,用烧得滚烫的柏油。他们倒退着行走,尽量不留下一点脚印。当新路完成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彻底消失——使这条路显得像是一群影子铺筑的。他们把幸福留给了走上新路的第一个人。但这条路,每天晚上都会通向他们的梦里,带来许多不认识的人,和没有牌照的车辆。
  敦煌的飞天反弹琵琶的姿式,之所以是美的,在于它令我联想到另一位女人,正把手臂绕向背后,去解开乳罩的搭扣。于是她的整个身体即将成为一把被打开的乐器。我的眼睛发亮,我的耳朵耸起——而诱惑恰恰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怕风把自己席卷而去,他弯腰系紧了松开的鞋带。即使他的灵魂是风筝,可他毕竟亲手把自己拴在一双鞋子上。鞋带是长长的锚链。
  灵魂会变成燕子,或其它鸟——在我们死后。虽然它忘记了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经历。偶尔它会栖落在电线或屋檐上,觉得人类的生活何其复杂,它一点也不嫉妒。它一生只穿同一件衣裳。
  在井里,还有另一口井,它的长度是这口井的两倍。它知道该怎样以光速穿透泥土。当我从井口探出脑袋,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另一个人,也正从那一头探出脑袋,打量着我。他一定也在想:上面的那个人是谁?我们是那么相像,如同孪生兄弟,惟一的区别在于他用鳃呼吸而我用肺呼吸。
  我从公共汽车上看见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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