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谁能告诉我呢？
这颗星叫什么名字？
也许因为它不大，也不太亮，
就连最熟识星星的阿妈，
也没有讲起过它的故事。

江卡！
你也在看着这颗星吗？
这颗星就是我的眼睛。
它不大，是因为我离你太远，
它不亮，是因为我太伤心。

如果你一夜都在望着它，
我也望它一夜，
那我们这一夜
就算是没有分别。

如果你正在烧着牛粪炉子，
或是又在缝补你
打柴划破的皮靴；
江卡，那就是说，
你没有看见这颗星，
你也许没有想到我。

不，你会想着我的，
并不是因为你发过誓言，
你，比什么誓言都更可靠。
你对我的真心，
就像高高的雪山，
任凭狂风暴雨吹打一千次，
也决不会动摇。

你的心思，你的苦恼，
你的眉头一皱，
那是在想什么，
大眼睛的央瑾我全知道。……

你说，
为什么越怕分别的人，
越是要分别呢？

江卡，我无论走到什么地方，
总是想起你，想起家，想起阿妈，
想起故乡的湖，
想起土屋上的炊烟，
想起卓玛的山歌，
想起你穿着旧皮靴，
拖着沉重的脚步，
从我的门前走过。

我是一个女仆，
每天都出入主人的大门，
可是为什么，
除非看见了华丽的楼房，
总不会想起主人？

如果我走得更远、更远，
我会完全忘记了他们。
江卡，这样不对吗？
我认定，
一个善良的姑娘，
对自己的感情应当信任。

睡不着觉的时候，
总是爱胡思乱想的，
我不愿再乱想下去了。
为了让自己安静，
我凝视着那颗星。

看啊，看啊，
渐渐的，
那颗星星没有了。
是它在什么时候，
变成了流星吗？
还是我闭上了眼睛？
啊！好冷啊！好睏！
漆黑漆黑的夜呀！
没有了，那颗星，
星……

四

我病了。
但是，江卡，
你不要以为我病得很可怜，
不要以为我无人照应。

我病在一个好心人家里，
他是一个老人，
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
眼看就是走不动的人了，
却依旧孤苦伶仃。

不，他说他有过一个女儿，
名字也叫央瑾，
不过她五岁上就得病死了，
紧跟着她那死得更可怜的母亲。

老阿爸对我说，
如果他的小央瑾不死，
现在只比我小一岁，
也许正和我今天一样，
被主人派到远方去，
病倒在荒山野林。

不知是什么神，
为我们安排了同样的命运！
江卡，我第一次想到
我们未来的儿子
还得去当仆人。

对于这位老阿爸，
我不愿谈到我们的离别，
也不敢说思念亲人，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我深怕伤着他的心。

我甚至想到
我可以做他的女儿。
但我不敢说出来，
因为我身上有主人的使命，
病好了还要登程。
老人已经尝够了
生离死别的痛苦……
江卡，我真说不清楚，
我现在的心情。

夜里，大雪飘着。
我发烧烧得口干舌焦。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我要喝水”，
老阿爸是那样机警，
立刻爬起来，
披上羊皮袄，
背起水桶就开门走了。

我没有力气阻止他，
我强止住呼吸听着、听着，
听见他正用石头，
在风雪中的冰河上敲。

可是啊，江卡，
他至今不告诉我他的姓名。
他皱紧了眉头说，
生活恼怒了他！
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有他这样一个人曾经活过。

我哭了，
不是因为病得厉害，
而是怕听他的话；
怕听他那充满了诚恳
但是绝望的声调，
那声音苍老而又沙哑。

现在，大概又已经是半夜了，
我的病已经转好，
我悄悄地向屋子里望着，
黄色的酥油灯火，
还在离他的白发很近的地方闪耀。

在他身旁，
我的已经空了的皮口袋，
被他添满了糌粑，
一条风干了很久的羊腿，
在袋口上插着。

他已经为我的启程，
准备得十分周到。
江卡，你也记住他吧！
记住这位好心的
无名的老阿爸！
等回来的时候，
我一定再来看他，
吻他的皱纹！
吻他的白发！

五

穷人家的姑娘，
是买不起镜子的。
今天我在小河边上照了照，
才知道自己瘦了。

你的央瑾逐渐消瘦，
并不是因为吃不上酥油，
（在家里，一年又能吃几回呢？）
而是她心中忧愁！
谁能知道，
这里离冈斯拉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