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庆幸最初的相识
又悔恨后来的相逢
短暂的欢笑被泪水冲走了
只有无限的猜想留在心中
也许你留给我的好酒
因我未喝而变苦了
也许你美丽的原野
再没有花的笑容

也许那被误退的信件
正就是你最后的一封
也许你的爱化作了恨
一直恨到终生

也许你为了我的平静
一个人承担着不幸
也许把诗稿都烧掉了
连同那一片痴情

也许你那旭日的光华
突然射在我的面前
也许待我们根叶干枯了
天外才吹来春风……

　　　■遗憾

我要把酒斟给你
你的酒杯已满
等你把酒杯腾空
我瓶中的酒已倒完

　　　■关于黑夜

生活的大厦
之所以雄伟壮丽
因为它不只有阳台

人参就不在阳光下生长
不少的鲜花
只在夜间才开

没有泥土的深埋
没有幽闭的母腹
怎能够孕育胚胎

明亮不一定美好
君不见 午时三刻
问斩过多少人才

地球的一半
总是反复着黑夜
人类才能够存在

把黑夜打入另册
自己垄断了白天
不会有真正的未来

黑夜里也有罪恶
像地下的潜流
阳光下的罪恶像海

可怕的黑暗倒是在白天
再不要把黑夜
说成是鬼的世界

　　　■鸽之死

死在有鹰的天上
死在有枪的地上
死在有弹弓的孩子手上
死在饭馆的菜单上

毕加索也犯傻
象征有什么用
只要有贪婪
就没有和平

　　　■另眼看植物

娇美的罂粟花没有过错，
错在人滥食其果。

大树要藤萝终身追随，
先抽去它的脊椎。

把腊梅划归腊月，
是怕它误导了季节。

竹子直往上窜，
掩盖在搞地道战。

橘柑是皇家的颜色，
浑圆一统包裹着分割。

芦苇老在念叨“这里有水！”
直到发白齿落也不住嘴。

石榴花炫耀照眼的罗裙，
只为了做个多子的母亲。

向日葵一辈子匆忙地紧跟太阳，
到老了才垂下头沉重地思量。

　　　■公刘的胡须

你的胡须是探索社会的触角
你的胡须是生命旗帜的穗子
突然不再在那股正气下飘动了
你现在真的是停止了呼吸

从重庆到北京到兰州重逢难得
从战士到右派到诗人命运一致
你的胡须上一定还牢系着我俩
五十年结下的深深淡淡的友谊

你的胡须是永远不枯的草
死也拔不出中国的大地
对每一个新春亲吻
向每一个严冬挺直

你的胡须太硬
是由于胀满了愤怒
你的胡须太粗
是受了过多的磨砺

对于世上的一切丑恶
你的胡须是不折的钢刺
对于世上的一切美好
你的胡须是多情的柔丝

你留起胡须不是为宣布衰老
不是做成熟的标志
中国诗坛的太监太多
你是要同他们拉开距离

你留着美丽的胡须放心走了
再不会被误抓为是什么辫子
你留下真诚的诗歌安心走了
让后人为一个时代赞叹唏嘘

　　　■致孙静轩

一个连皮带肉同中国的土地粘得很紧的诗人
一个忧患过重日夜无眠的精灵
一个经常哭泣的大人
一个经常愤怒的孩童
一个用花岗岩做骨头的书生

头发和胡须都不能说明你的年龄
那火山般的诗句证实你非常年轻
山东播种的豪情
四川滋润的柔情
拧成了双股子的多情

当许多诗人把诗当作宠物、盆景、门铃
你依然让自己的热血在每一首诗中沸腾
我为你担心了几十年啊
真怕世间的沉重会压断你的神经
真怕人类的丑恶会逼得你发疯

你诞生在正月又在四月诞生了一次
为的是跳过冬天向春天靠拢
但是你的心上竟敢不设防线
你的嘴上竟敢不派哨兵
你这号儿人超越了中国的国情

你为什么还在写诗还在发言还在好斗
让爱你的和嫌你的人都不得安宁
如果有谁把你的犄角锯下来
我断言他会目瞪口呆地发现
那原本是一对滋补人性的鹿茸

　　　■人生的碑石上

远方有一串葡萄
刚熟的时候没有摘
想摘的时候只剩了叶子
算错了路程
也错过了季节

人生的碑石上
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只有两个字刻不尽
——愿望
只有两个字擦不掉
——后悔

　　　■悲  剧

有的人碰了一辈子头
只高了零点一公分

有的人写了一辈子诗
只少了那像诗的一句

有的人堆了一辈子干草
只缺了一根火柴

有的人赶了一辈子路
只差一步没能到站

　　　■大雪纷飞

一

江卡呀！
我的江卡！
好大的风雪啊，
我走了，……
你，听不见我的话。

天上的大鹰，
迎着风雪飞，
是为了振奋自己的羽翼，
它越飞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