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2 - 第三届“猴王杯”世界华语诗歌大奖赛获奖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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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要离开农村彻底和它们告别                                   不知道会没有支撑
          临走前夜你叫我去过路塘车水                                    顷刻整个身体失去平衡
          酸痛的肌肉记下你的深意,父亲
          记住我们两只手合力推动的愉快循环,父亲                              这些年,这类恶作剧早已变质

          木叶入水的扑通,水口清水的哗哗                                  包括并肩坐立者悄然起身
          塘里月光粼粼和偶尔鱼跃                                      倾覆再不是引发哄笑声


          那是现代的前夜、天地的初心……                                  每一张条凳似乎都充满风险
                                                           不由得让人反复打量

          半块镜子                                             常念儿时高桌上三条条凳叠加
                                                           一只毛狮子倏地窜上去

          书桌上半块镜子                                          伴随着铜锣的锵锵
          背面镀着水红的汞
          整齐的边沿另一端                                         条凳发出一阵短暂的咯吱
          裂开一条锋利的弧线                                        狮子头高昂,四下一片叫好声


          水洼折射的阳光在墙上摇曳                                     祭仪
          我拿半块镜子把阳光
          转移到每一个人脸上:我照八奶                                   在整个葬礼鼓乐的喧嚣中
          她从麻桶腾出一只手                                        喊礼人一声“肃静”

          挥动,像赶蚊子                                          堂屋难得有一会儿安静,像公堂
          我照大爹,他抄一根赶麻雀的响竹                                  只是没有一阵齐声“嗬”的狐假虎威
          作势前来打我                                           高桌上,鸡、鱼、猪肉冒着热气
                                                           米酒温热在壶里,供果在盘中
          半块镜子住着                                           我站上“初位”立即感觉某种远古的氛围
          两代女人的容颜                                          一个洗脸架上放着一个陶瓷脸盆
          当奶奶的矮髻散开                                         今天它有一个完全不同日常的命名:“盥洗所”

          或小姑妈解开长长的辫子                                      “米酒”回到“醴”,“鳞”借代“鱼”,“禽”泛指“鸡”
          我就站在门框边                                          不是修辞学的演绎,而是一次语言的返溯
                                                           喊礼的音调那么高亢,不是浪漫主义的宣叙调
          半块镜子。它的缺口                                        沉郁,婉转,如牧师做弥撒时深沉
          从未咬我的手指                                          一声“奏乐”,二胡响起。比《二泉映月》简单直接
          斑驳水红在背面也从未吞噬                                     却令人悲伤。咕咕泉水处又浮现月亮
          越过树枝和窗棂的熹微                                       逝者一身白色对襟衫,在水边身姿挺拔
                                                           而唱祭文的声音,哀而不伤,如此才唱出

          条凳记                                              至尊者一生的历历在目。那个俯伏的主祭生
                                                           喉咙颤动,不时冒出几点压抑的悲声
          你起身前,给我一个手势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不是陈词滥调
          身子感应般调整重心                                        而是一个哀音,每次都把一个死者敬奉到
          他悄悄撤走条凳                                          神主位:带着世代消失又返回的虔诚
          那个正在落下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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