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求发展他自己的事业,或是求增进他自己的荣誉。他所做的事,其后果可以有利于他人,其动机则是利己的。道德境界,是说在此种境界中的人,其行为是“行义”的(“义”与“利”是相反相成的。求自己的利的行为,是“为利”的行为;求社会的利的行为,是“行义”的行为)。他意识到,社会与个人,并不是对立的。人不但须在社会中,始能存在,并且须在社会中,始得完全。社会是一个“全”,个人是“全”的一部分。部分离开了“全”,即不成其为部分。他为社会的利益去做各种事,不是以“占有”,而是以“贡献”为目的。天地境界,是指在此境界中的人,知道人不但是社会的“全”的一部分,并且是宇宙的“全”的一部分。不但对于社会,人应有贡献,即对于宇宙,人亦应有贡献。人不但应在社会中,堂堂地做一个人,亦应在宇宙间,堂堂地做一个人。人的行为,不仅与社会有干系,而且与宇宙有干系。他觉解人虽只有七尺之躯,但可以“与天地参”;虽上寿不过百年,而可以“与天地比寿,与日月齐光”。这样看来,只有立于天地境界的人,才算是“大彻大悟”,才能对宇宙、人生有完全的体认和把握。这样的人,就其形体而言,他仍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就其精神而言,却超越了有限的自我,进入浑然与天地融合的最高境界,这也是最高的人生境界,如冯友兰所言:“天地境界是人的最高的‘安身立命之地’……有一种超社会的意义。”(《三松堂自序》)
作为人生最高境界的天地境界,与审美境界是相通的。一个人在审美境界中获得的“顶峰体验”,便是一种主客观交融的生命体验。此时,审美主体从拘囿自己的现实环境、从“烦恼人生”中解脱出来,与审美对象契合在一起,进入一种物我两忘、自我与世界交融的状态,精神上获得一种解脱,获得一种空前的自由感。《管子》上说:“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天即宇宙,宇宙是人所生活的大环境,人只有和宇宙这个大环境保持一致,才能领略到人生之美,宇宙之美。
仰望天空便是基于人与宇宙、与自然交汇中最深层次的领悟,强调对现实的超越,强调内心的无限自由对外在的有限自由的超越,强调在更深广、更终极意义上对生活的认识,从而高扬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认识宇宙,也就是认识人类自己。人类在现实世界中受到种种的限制,生命的有限和残缺使得人类本能地幻想自由的生存状态,寻求从现实的羁绊中超脱出来。而诗歌作为人类生命活动的象征形式,是力图克服人生局限,提升自己人生境界的一种精神突围。
伟大的诗篇都是基于天地境界的。曹操的《观沧海》,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就是因为它们传达了宇宙人生的空漠之感,那种对时间的永恒和人生的有限的深沉喟叹,那种超然旷达、淡泊宁静的人生态度,成为诗学的最高境界。
在现代优秀诗人的身上也不难寻觅出这种超然与旷达。梁宗岱在欧洲的时候,一度曾在南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一个五千余尺高的山峰避暑,直到这时,他才体会出歌德《流浪者之夜歌》中最深微最隽永的震荡与回响:
我那时住在一个意大利式的旧堡。堡顶照例有一个四面洞辟的阁,原是空着的,居停因为我常常夜里不辞艰苦地攀上去,便索性辟作我底卧室。于是每至夜深人静,我便灭了烛,自己俨然是脚下的群松与众峰底主人翁似的,在走廊上凭栏独立:或细认头上灿烂的星斗,或谛听谷底的松风,瀑布,与天上流云底合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