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理解的诗人,他应当是一个民族的良心、文化的承继者和存在的超越者。一个个民族向人类贡献着一个个诗人:俄罗斯的普希金,印度的泰戈尔,美国的惠特曼;中国的屈原和杜甫。我们说到一个国家总是与它的诗人联系在一起,因为诗人的精神和命运中呈现出了一个民族的方方面面,诗人的诗章中传达出人民和时代的声音,他的身体里汇聚着这个民族源远流传的文化讯息,诗人几乎是超越了个人狭隘的局限(包括一个民族的),发出为所有民族共享的真理的声音。
美国诗人和学者爱默生说诗人是典型,他身处在不完整的人中间,却代表着完整的人。在爱中,在艺术中,在政治中,在劳动中,在游戏中我们学习如何说出自己的痛苦的秘密。人只是半个人,另一半是他的表达。在我看来,下面要介绍的丘树宏,他总是不断地在他的生活和工作及命运昭示中表达着,以一个诗人名义在发言,说出一个诗人的良知与爱,他不断地超越着自己,从闭塞的大山来到通往世界的大海,从自己的国家去到他国异乡,从一个人自身的封闭走向一个诗人的海洋般的大气与智慧。
2004年岁末,我经过珠江三角洲到海南参加全国性的诗歌活动,在中山市见到了诗人丘树宏。当时我读到《诗刊》12期上发表的关于他的访谈和诗歌后,一下子就对他开始有了探究的兴趣:一个行政官员却能不断写出一首首好诗:
“我从你站过的岸开始/走过你刚刚涉过的河/抬头看对岸的你/却发现/你已不是刚才的你/河也不是刚才的河//而河中的我/其实也已经不是/ 刚才那个岸上的我。”整首诗充满诗人对存在的形而上的考察,而又散发出诗性的光芒。
当与诗人相聚在圆桌前,我感觉他目光明亮照人,谈锋犀利敏捷,不乏睿智幽默,对时事对生活充满了个人的思考,全无一般官员的教条与陈词,感觉他就是自己的人,是我的同志和朋友,没有了隔阂,有的是诗人弟兄一样的亲近与放松。我总是记得他在我身边的话语:你要狠狠的吃!他捧上中山当地一道道美食到我面前,那天我还“狠狠”吃食着他和朋友们的妙语佳话,禁不住“狠狠”地多喝了几杯。
回京后我与丘树宏开始了信件往来,收读到他的诗集和从手机中传来的短信诗以及他即将出版的新著《思维洼地-----一个文人官员的心路历程》,对他至今近四十八年的人生历程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并深刻地感受着他的文字:以一个诗人名义对存在的发言。而我自己这篇短文题目的拟定,其实也受丘树宏的一首诗歌《以生命的名义》的启发的。2003年闹“非典”的时候,丘树宏写的这首诗曾经由中国作协和中央电视台以其为名组织了一场大型的诗歌朗诵晚会,并以这首诗作为压轴,“在全国造成很大反响”(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高洪波语)。
一个人的道路是在回头时看到的。我对丘树宏的命运的观看是在他以不同语言形式写出的文字中。他一生与诗结成了解不开的结,就像他初恋时的爱人(现在的妻子)送给他一套写诗用的笔记本时所说的:你一生只有当诗人的命。她说中了,丘树宏一路都在写诗,并出了四本诗集(还出版了经济社科类著作五部)。他文学最早的启蒙是他做乡村教师的父亲,和他的在城里长大的母亲。早年他听父亲讲《水浒》、《三国》,朗读唐诗宋词,听得入迷,连尿都忘了撒。这是他最初的文学启蒙。爱尔兰诗人西尼在《海滩》一诗中这样写道:“我父亲手杖点出的线/留在沙地蒙海滩上/是另一种东西/海水冲刷不去。”而丘树宏的父亲留在他少年心中的诗词朗诵声,则是他的冲刷不去的另一种东西。这也在他日后写出的古诗词中显露出来,也延续到他上中文系时对苏东坡和陈子昂等诗人的热爱中。他母亲出生的县城和母亲那方的亲戚使他萌生了对远方的关注与向往,对于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来说那无疑是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这样的身世直接作用了他成年后的旅游诗的写作,从他的诗集《风吹过处》,我感觉到作为一个诗人,他从山村的大陆文化的封闭走向开放的海洋文化的漫长的旅程,这对以后一个诗人的发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准备。
即使在繁杂的行政事务中,丘树宏的写作也没有中断过,或者说他是在以一个诗人的学识与修养与胸襟、还有一个诗人的无私与热情去参与他的行政工作,参与他对一个城市(珠海特区)的规划与建设,这反映在他的关于城市建设的文章中。如《邓小平理论与珠海可持续发展实践》、《珠海城市建设的哲学文化思考》,《“大城管”与系统论》,让我分明感觉到那是一个诗人用不分行的文字写出的诗章,有着他作为一个诗人爱心与热情和智慧在里面游动闪光,可以看到他在沿海开发城市建设里倾注了作为一个诗人的特殊的劳动。在读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想他是把“珠海”当成一首诗去经营的,他想在过去只有一条马路一个红绿灯的小城注入自己的诗思,一个诗人与一个城市是那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与珠海的每一个建设者一样,珠海也是属于他的一件作品,在这个作品里融入了他所有的才思,他把自己17年的黄金岁月交付给了它,很少有一个诗人与一个城市有这么深厚这么全面这么贴体的情结。丘树宏的城市留言条是写给珠海的,他为这个城市写了许多诗歌,1995年出版的诗集《永恒的蔚蓝》就是他对这个心爱城市的献诗。这不是一般游人的诗思,这是一个真正的建设者诗人的颂赞,是对他和他的同志们共同的劳动成果的礼赞。在这些诗里他从经济学、社会学、哲学、诗学的众多角度去感悟、研究、阐述她,反映这个小渔村如何从封闭蒙昧走向开放的海洋文化。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在这个从无到有的特区城市里注入了文化,他的《走进百年珠海》显现出他作为一个行政官员和一个文化人、一个诗人的责任感,他发现着这里早已存在的却被人忽视的文化资源,因而孜孜不倦地去寻找、发现、提炼和推介一个新兴城市的人文传统,这就像在一首诗中注入了自己的灵魂,这是特别让人叫好的地方,丘树宏作为一个地方官员的文化使命确实做得十分漂亮。他是在跳出珠海看珠海,并与他的同事们来布局、规划和建设、管理珠海的,蔚蓝的开阔的大海就在他面前,人类渊深宽宏的海洋文化就装在他心里,他已不是那个刚从大山走出来的文化青年,他想着的是把这个城市当作一件作品来经营。珠海市参照了全球城市的建设格式并同时维护了它的特殊性,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像长藤结瓜一样自然布局。自然与文化两大主线穿行融合在珠海这座新城,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亮丽的诗眼。丘树宏对他所在的珠海这件用了十几年写就的作品中十分让我感动的是对细节的处理,比如对城市“的士”服务作风的关注和指正,对珠海旅游线路的人文设计与建议。
一个诗人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政治家,诗人们往往有着自古以来承接的安邦济世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丘树宏在担任珠海市城区区委书记期间,他的重要论文《党性化、规范化、人格化》几乎是他对三个权力机构如何协作运作的心血之作,是他在个人政治生涯中的尽情劳动,这里面有他的智慧和胆识与修养的显现,是它以后气势恢宏的论文《构筑中国特色执政文化之初探》等的雏形或感性积累的准备。丘树宏一直在珠海这个城市里进行着自己的实验,注入了难苦不屈的劳动与实践,就像我们诗人在作品进行着语言的实验一样,在珠海这个开放的新城里注入新的元素。他是跳出珠海来建设珠海的,以一个诗人超迈的精神和全球的视觉来打量他的作品。他努力对自己心爱的城市注入现代的因素。比如他创建的“大城管”理论,他从人文角度切入的“城中村”改造模式。他人在珠海,心里却装着大海和全人类。一个诗人的对存在的超越品质在丘树宏的实践中体现得十分突出。从他谈到广东的“亚文化”现象、广东建设文化大省的思考,到他新近发表在《红旗》杂志的重要论文《构筑中国特色执政文化之初探》,你会发现诗人的视野从一座具体的城市扩展到广东,进而是对中国这个有着几千年传统人文因袭的古老国家的执政文化的思考与建设性的发言。他面向的是对整个人类国家执政文化的反思后得出的对自己本民族的执政文化的思想,作为一个文人官员,他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传达着时代和世界的新的讯息,而他是以诗人的名义来发言的。
诗人丘树宏躬逢一个政治昌明的开放的时代。他以一个诗人的命运介入到时代的现代化建设的契机中,一个人与一个城市(珠海特区)与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以一个诗人的智慧和良知参与了一个城市具体的建设,进而超升到对整个民族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的思考,他做了一个诗人官员所要做的理论和实践多层面的工作。他是一个幸福的诗人——比较我们的诗圣杜甫,一生颠簸流离,时遇乱世,空有济世安民的抱负。不过,这也反正出一个人的职责,他们写出了一个个不同时代的诗章。诗人就是一个个时代的镜子,观照着个人的也是时代的命运。我们听到诗人对民族和国家最精彩的发言,以诗人的良知和与智慧和超迈的自己独特的声音。 其实我以上所介绍的丘树宏,是在2004年2月之前曾经作为珠海市香洲区委书记和珠海市委常委兼秘书长的他。此后,他又受命调任中山市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中山是中国历史尤其是近代史颇有名气的香山的原点。我在丘树宏的个人名片上读到了这样的话:香山——一百多年前是中国从大陆经济大陆文化走向海洋经济海洋文化的缩影,改革开放后是中国从封闭经济封闭文化走向开放经济开放文化的窗口。这两句话是丘树宏在1999年任香洲区委书记时所写的,只是当时所指的是香洲,后来所指的地方又随着他上调珠海市而改为珠海,现在这两句话终于随着他的调任而回来到了应有的原点了,这真是历史的缘分和大幸!由于这个特殊的人文因素,加上丘树宏在珠海这个城市的17年的经历,再加上他即届“知天命”之年,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会在曾经出过孙中山这个伟人的地方,以一个诗人的名义,在其“人生五线谱”的更高的调位上继续更多更成熟更精彩的发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