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与烈酒（组诗）

风无声地吹 
 
松柏，柳杉。这些常绿的事物
茂盛着记忆的山峰
 
指过的月亮，成为永久的指环
闪耀天边
 
山涧泉水清凉，无声环绕
眼晴的森林
 
而山路隐秘。风无声地吹
它带一只飞鸟飞出夏天
 
它把从你眼晴折取的树枝
挂在我的书房
  
 
露滴
 
黑黝黝的枝条
鲜艳的花朵
朴素的叶子
摇曳的草尖
 
结实，或者单薄
华丽，或者朴素
安定，或者动荡
一滴露，可以栖居任何地方
 
它以阳光，清风，鸟鸣
洗涤自己
保持简单，自在，纯净之心
 
光线遮蔽处。它为蚂蚁的行走
举起自己微弱的灯盏

 
立秋 
 
光如蝉翼。斑驳在林间空地
 
桐叶不时落下
落在我的眼前与身旁
 
石凳上阅读放空的我
仿佛其中一枚
 
它们跟随内心的引力落下
松驰，静谧
 
而微风反复地吹
它吹着落叶，也吹着我
 
仿佛想要看我们，再一次轻盈起飞


一座春天的城在碑中站立 
 
雨水反反复复
有时白天，有时夜里
 
一座春天的城
在一座碑中站立，发亮
 
一座碑，站在亲人的梦里
我们用眼眶的河流反复擦洗
 
擦亮这血的珍珠
儿子，丈夫，父亲，大哥
 
你走后。父亲用四年时间
把自已融成泥，靠近你
 
云山千万重。我带来了父亲的泥
母亲的衣角，把你重新葬一次
 
让异乡安眠的你
像初生的孩子，重回父母怀里


白露 
 
仿佛没什么不同。露珠依然晶亮
阳光，不曾收回五颜六色
 
只有深入事物内部的人知道
在看似收获的季节，它已悄然转凉
 
眷念的人。继续守着草木上的灯盏
一盏一盏，渐次熄灭
 
月牙的眼晴，醒在漆黑的夜空里
星星像补丁，替它遮蔽吹风的漏洞


空椅子 
 
树丛青绿。草虫静默
长木椅上，几位老人摇着蒲扇
 
目光落向
对面的竹椅，阳光的裹尸布
将其轻轻覆盖
 
——它的主人
停在了去往避暑地的路上
 
池塘里
一只鱼一摆尾，然后消失
水面很快弥合
 
蝉鸣用力撕开空间，仿佛替老人
保留来过的缝隙


黑影 
 
网状，条状，絮状，水滴状
这些天，各种晃动在眼前的黑影
来自眼晴内部，因疲劳过度玻璃体液化
它阻挡我对文字的凝视
更多时候，我用耳朵去聆听
像探入眼晴内部一样
拨纷繁之象，近文本之意
聆听那各种形状的纷扰，挣扎，与期待
像眼前的黑影
它们或者会消散，或者会一直存在
或者在消散与存在之间反反复复
与黑影的对抗，仿佛与时间的对抗
在明与暗的不确定性面前
期待一声鸟鸣，啄醒晨曦中的黎明

 
花 
 
树木草丛中
红的，白的，绿的，黄的……
柔弱外表下
一朵花亮出鲜明的立场
它拒绝干预，盲从
开与不开，开放时间地点自己决定
若开放，它执拗到底
风雨不能将其关闭。它亲近水，亲近阳光
亲近一切柔软温暖的事物
我们亲近它，像胎儿亲近子宫


夜已深 
 
夜已深。十字路口
被城管劝走的服装摊重新摆上
 
这已是第三晚
大街空无一人。白色路灯照耀下
 
服饰清凉。比灯光和服饰更清凉的
是月光下静默的人
 
生活的高楼，笔直地将其围困
 
夜色里
他免费租赁，城市的光与方寸之地


清明 
 
某种意义上，它等同于确定
它确定，生命中那些无形的往往更牢固
我们以火焰，烈酒的方式祭奠
它确定，生命之壳的瓦解
是灵魂全然自由行走的开始
它摒弃一切虚饰，进驻一个人的心灵
成为永久的座上客
它确定，终其一生我们都在确认
谁是我们永久的火焰，我们又是谁永久的烈酒
——而这过程持久缓慢，直到交出最后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