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的河流（组诗）

那时的春天

那时的春天，和我母亲一样朴素，
青春着，却有些素面朝天。
中蛊一般，神魂颠倒的看花人，
那时，尚在未来某处，云游。

所有的庄稼人一夜之间一齐患上失语症，
又一齐，不停地对土地打起手语。
牛在水田奋蹄耕耘，泥浆四溅，
只有鹭鸟才敢歇上牛背炫耀悠闲。

一声嘹亮的鸡鸣从村子传到地头，
吃奶的孩子在襁褓里顺势翻身。
那是上午十点，阳光暖烘烘的，
油菜花黄，蜜蜂嗡响，村庄安详。

那时的春天，生活瘦弱得像一棵幼苗，
人们噙着泪水抛洒汗水。
那时的春天，久远得像梦，
那时，母亲青春，我正在混沌童年。


只有青草焕然一新

点开微信朋友圈，
表妹的感伤，赫然映目：
日子过得太快了，
一晃，亲爱的妈妈走了五年了！
我不禁泪水涟涟。
是呀，岂止太快，也很久了，
久得岁月足够荒凉。
 
我刚才去过的那片墓地，
就有好几座坟墓
因年代久远没入山坡，
无迹可寻。
山坡只是山坡，
杂乱、荒凉、寂静，
只有青草焕然一新。


总感觉有一条河在无声地涌动

在时间里流淌，作为泥土，
我们，已成为流水的一部分，
时间，因为我们的加入，
而日渐成为我们自身的河流。

在时间里流淌，作为流水，
我们带走的，自然，还有时间，
因为时间的不断加入，
我们越来越像时间的本身。

这是两条不同的河流，
它们各有各的河床。
这是两条合一的河流，
它们有着共同的流水。

我常常陷入对时间的想象之中，
也常常陷入对自身的想象之中，
但无论我陷入怎样的想象之中，
总感觉有一条河在无声地涌动。


感谢
 
如果省略了这一袭清香，
我的脸，就是被这阵风扬起来的。
我要感谢
这个温柔的巴掌，
顺着它的抽打，我才看见了
这一树花开。
 
仰视着这棵
一日要从树下，往返数趟的广玉兰，
春天的这一记耳光，
让我面红耳赤、
如梦初醒。
我要感谢春天的宽容，
对我这个只顾埋头赶路的人，
只罚站了片刻。


看见白鹭

看见白鹭，就想变成一块水田，
亮晃晃的，映照禾苗的倒影；
变成一条牛尾，
晃悠悠的，摇动时光的涟漪；
变成屋角，忽隐忽现；
变成大地，一片葱茏。

最好，也变成一只白鹭，
面对这一切，低低地飞起，
又轻轻地落下，
缓缓移动，成为一种慢，
单腿入定，成为一种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