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左岸大梯子崖帖（组诗）

之一  向山
 
险山。不阻来者，如苍苍龙门之巅
大水。不拒细流，若泱泱黄河波涌
 
魏孝文帝离开塞北时，塞外苍山，留不住
拓跋宏的鲜卑肉身
迁都洛阳。鲜卑汉化
像跻身一万座鸿儒之群峰。而群峰热烈，待守
来者的倾慕
 
大河边，孝文帝恍若虔诚问道者，他一定
在河边沐浴。之后，拾阶而上，沿禹王步过的山道
向上，再向上。石梯天落
从崖顶挂下的石阶，即使不能成为步天梯
 
在人间，匠人的一锤一凿
崖壁的每道钎痕，铁一样，劈出一刀刀痛
如镶入万道筋骨
每道石阶，都是一具史书中遗失的，如铁身板

 
之二  无崖
 
心中有山，便有了高度。胸中无山，脚板会
平了峰巅
往事，如山间草芥，枯荣一程岁月年轮
惟石头沉默，伏在岩羊蹄下
 
暴露在崖壁之石，会在某场雷暴中，滚落山脚
在千岩万壑中，若想藏好自己
无崖。真就不易

 
之三  桃花
 
谷有水，水流石上，石下有沙砾
泛泛我辈，伴水拾阶
潺潺水声，戏谷，驱一时寂静。时引鸟翼
 
不过识得桃花今生，却识不得桃花往世
入得桃花谷，也只能赏却春色
难能体味一地落英，寂寥的守候
 
想想那年，那坡桃树，那人
哪一朵是往时容颜。可怜世间，情未了

 
之四  倚梯城
 
与山巅，建石头城。不易。与石头城
藏一万军马。不易
 
与一万军马，靠一挂石梯拒险。不易。与险境
效忠北迁之魏。不易
 
与忠骨，放下远方亲人惦念。不易。与苍山行
喜欢一枝春天山桃花。不易
 
可在每个清晨醒来，听黄河涛声叩岸。容易
可出倚梯城在山涧掬一捧清泉。容易
 
可在城头数日升日落。容易。可出城
摘一枝秋风里的野菊。容易
 
可将行过的山路再行一遍。容易

 
之五  鹰语
 
我出行的天空，必须是蓝的
眼际中，必须有可以俯冲的兔子。我一直怀疑
翅下或怒或静的大水，未变过浊黄
 
我见过大禹的行迹。我见过，秦朝铁骑
我见过，汉武之韬略。我见过孝文帝的旌旗
 
我见过大儒的长袍。我见过，往者太息
我见过拉纤的艄公。我见过漕运船仓里的乌煤
 
我见过，开凿石梯的汉子。我见过，担水的
村姑。我见过涌出汗水的臂膀
 
我见过石头城的壁垒。我见过
刀戟划出的伤口。我见过，攻伐后的断臂
与滚落的头胪
 
残垣断壁与我无关。我住在崖壁山洞
此刻要收拢大翅，回到避世洞居

 
之六 鱼问
 
溯流。跃龙门，挤过石门。鱼在鱼的高天飞翔
鱼有鱼潜行的高
左岸梯子崖，不曾留意
 
某日逢春，有幸跃上左岸
先赏桃花谷泻下的飞瀑，再一阶阶攀梯
屏气，敛声，三百六十五阶后
滑过明修栈道，入桃花谷
 
吾以细鳞过溪，不扰蓬草。只寻桃花季
寻得那尾桃花鱼
倾衷肠，述二月，识人间味，聊聊往后余生
可否，长留桃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