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辞（长诗节选67-99）

67
不要说出你梦到的秘密 
不要与自己的血盟誓 
你未曾见到祖先和子孙们走过的隧道 
还有雨水，战争和爱情 

不要暴露刻入骨血的暗语 

68
静入祈祷，就会发现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触摸 
比如温暖的手，黄昏的炊烟 
时时触摸着你的头发和后背 
暖暖的，婴儿般幸福 

69
那瞬间，甚至你的额首
你雕铸的铜像 
经不起它的照耀和风蚀 
时时在龟裂，破碎，枯萎 
甚至还未诞生就永远消失 

70
一簇簇，火焰般的郁金香 
像女人的红嘴唇留下的灼吻 
夕阳流血的伤口 

从脚下裂开，吞噬我三十年的梦 
抵达时间的峭壁 

71
夜夜演示自己死亡的场景 
需要摆脱身体里的黑兽 
反复吟颂一句真言 
而且穿行火焰与刀剑的日子 
把最边缘的梦再做一次 

72
不是梦幻中描述的美女 
不是流淌中斟满的美酒 
不是渴望中淋漓的甘露 
不是时刻光临中的幸福 
归宿，只是宝座光泽的照耀 

73
不只是用词语敲击整个世界 
不只是用情感洒泻温暖阳光 
不只是用精美的语言
触及身体，情人，欲望和死亡 
不只是让影子和月光叙述孤独 

74
咯吱打开沉重的柴门 
坐到松木房子的炕上 
透过格栅木窗看一场落雪 
在墙壁上寻找亡者的气息 
让炊烟再一次渗透身心 

75
从核桃树的枝叶间 
月亮的手指轻抚我的脸庞 
水就在枕边流淌 

万簌寂静的静中 
很多旧时光悄然流失

76
病床上，我看见小女孩 
正在走向宁静的死亡 
我默默地祈祷 
相信她在门口的拐角处 
深情地回望父亲痛楚的脸 

77
我们被囚于语言，爱和恨 
囚于周围的目光和表情 
甚至自己的呼吸和身影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囚徒 
只是囚室的颜色千紫百红 

78
像红牡丹开在白瓷盘上 
像梦托给素不相识的女子 
像一束目光击痛一颗心 
午夜发生的事情 
不必叙述得如此清楚 

79
河水清澈，浪花越来越碎 
秋天更加凛冽 
美丽的新娘弯下身子 
点燃花朵的火焰，蓝天下的田野 
秋收的生活排列有序 

80
它的内部 
散发着众先知的气息 
一浪高过一浪的哭泣者 
想靠得更近一些
抚摸这最初的，最后的碎片 

81
不要在孤独里寻找你的快乐 
不要喝斥乞丐 
不要让爱情在酒和泪水里洗脸 

午夜已经展开了翅膀 
随时把我的名字撕成碎片 

82
不过是一次握手 
不过是会意一笑 ，如此之近！
不过是心与心的距离 
不过是水与火的触碰，竟如此之远！

这世界奇妙无比 

83
幻想着号角吹起时 
宇宙大地的坍塌 
我彻夜观察先知的预言和天象 
一道内核的门 
它的黑暗孕自最初的光明 

84
黑暗率领着梦的女仆 
从屋顶的树叶之间漫涎下来 
一只黑猫轻轻走过南墙 
鹰往天边飞；光出现；血中开花 
梦，与我共枕到黎明 

85
无论这条路 
通向金亮的窗口 
宽阔的花园，燃烧的火海
还是最初的那句诺言 
但没有人，再从那边回来 

86
一种似泣非泣的悲哀声 
自墻之外，村庄之外传来 
谁侧耳倾听？
谁被抛弃在阴冷黑暗的深夜？ 
谁是那位迷路的孩子？

87
这是宁静的秋天 
书信频繁，影子变得更长 
凉爽的风抵达彼岸的村庄 
主啊，是时候了 
该让时光之刀收割色泽饱满的果实 

88
你应当保持这种睡姿 
侧身向西，均匀地呼吸 
离梦再近一些 
离鲜花和涛声再近一些 
不要翻身，就保持土穴中的睡姿 

89
沉默可以消亡
但绝不可以隐身风暴
作为一种仪式
细流般穿过午夜颤粟的温柔
从边缘一直呻吟到天涯
 
90
哪怕是一点遥远的光亮
哪怕是火焰，梦
身体两侧流淌的音乐
都要在黎明时分融入自己的骨血
而且充满欲望和期待
 
91
当你说出一个灼热的词
秘密就铭刻在脸上
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词的背面，蓝色的天空下
泛涌红潮的小幸福正在叙述爱情
 
92
打开经典，我找到了一扇门
它深邃，光影斑驳
比声音还深，比眼睛还黑
往里走：看见了孤独的脸
比黑夜还要黑，还要深
 
93
我在长长的寂静里  
从诞生那刻起
就在这黑暗里
不停地行走，碰撞，跌倒
直到此刻：人类依然在重复
 
94
星夜里散步
从南山俯瞰西宁的灯火
在黎明到来之前
祝福每一个孩子，并与他们
共同期待大光的沐浴
 
95
它从梦中流下来
高脚杯般清澈透明
盛满血，盛满爱恨情仇
火焰般暴虐燃烧
直抵骨髓，直抵心灵根部
 
96
一块黑色的陨石
一块陨石撞出时光的寒冷
其中暗藏的秘笈
蒙昧时代的人观望它
光明时代的人诵读它
 
97
我听到从根部发出的声音
像一匹烈马奔驰而来的蹄音
像一只黑鹰俯冲而来的阴影
像一场风暴席卷而来的吞噬 
但并不畏惧：我熟悉这种声音
 
98
白雪撒下黑色花瓣的时候
红血喷溅白色泡沫的时候
蓝天飘洒黄昏雪花的时候
绿水汹涌红色波浪的时候
末日即要来临
 
99
折叠诗歌的时刻已经来临 
就把时光折叠成经典的颂词
折叠成翅膀
让它飞翔：穿过水与火的世界
栖息在一方宝座之下

注：此为长诗《时光辞》67-9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