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流过白银（组诗）

黄河拐弯处

白云深处
一座星星筑的城市

月光可以打制银器
雪也可以
黄河的浪也可以

当风吹走一个人身体里的
最后一粒沙子
……

那么远了
还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修正我的记忆


黄河石林

渡河而来的石匠好手艺
梦见什么就雕什么
风吹走碎石，雨浇凉凿
大雪中，举起水葫芦
倒出黄河的冰渣
他要把自己也雕在这里
看护石头的家园
那天峡口上进来一辆驴车
给他送来一朵云


祖厉河

源头上放着一把马勺
马勺已锈出了洞
河坡上下来的脚步
像几只空空的水桶，磕磕碰碰

寂寞时，咕咚一声
再寂寞时，再咕咚一声

阳光里晒出盐
月光下渗出碱
这些，都是带给黄河的礼物

忽然，鸟盘旋，草喧嚣
大雪来临前，一条小小的河流  
加紧了脚步


打拉池

每一块陶片上
都写着火红的消息
通往红山寺的路
也是红的
站在打拉池城墙上眺望
群山会合
风在欢呼
那些从风雪中来的人
离开时
背影那么温暖


龙凤山

龙在哪里，龙是一座山
凤在哪里，凤也是一座山
草木是凤的羽毛
石头是龙的鳞甲
走在龙凤之间的人们
只有平凡的心愿
钟声如雾，群山之间
有什么在腾飞
山沟里的无数石头
正爬上山来


遇见瓷窑，兼致守南

宋代的阳光碎了一地
元、明、清的阳光也依次碎了

火犯的错误，是烧出了人的想象之外
而人的错误，是一次次抛弃

我忽然喜欢上了其中的一片废瓷
就像一句与众不同的诗

那天从我脚下哗啦啦跑开的瓷片
后来我在黄河边又看见了它们


有一个地方叫白银

秋天，戈壁的沙包上
一朵小小的阳菊
一个裹着黄头巾的女子
在翘首企盼着什么

大风吹动花的腰身
但吹不动花的根
吹出一滩的石头
像倒出一口袋的土豆

风口上
一个外地来的小伙子
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
像摸出半截骨头
他在银元的边沿上吹了一口
然后举到耳边听听

从早到晚
北边的风吹来景泰的沙子
南边的风吹来靖远的煤渣
从会宁流过来的一条小河
一直流进，矿石的裂缝

这是一个叫白银的地方
躲在黑黑的一座大山后面
就像躲在我心里的一片月光
和一个人苍白的脸庞


大峡谷

是山走进了黄河
还是黄河走进了山
苍茫还在朝这边奔涌
时间还在往河里倾泻

一支旷世的毛笔
沿着峡谷写下闪电
巨大的水声
也是巨大的寂静

宽阔是水的宽阔
狭窄是水的狭窄
远看那么浑浊
捧起却如此清冽

石头的种子
在河滩上结满果实
九月的苔衣
做好了御寒的准备

白天的路长
夜里的路更长
打着灯笼的红枣树
给途经的浪花照亮


野麻滩的黄河

沙河流入黄河
还在沙滩上奔跑的石头
像一群渴极了的羊
大的那几块，像牛

对岸的山上
是来自远古的巨石
那些大象、狮子、虎豹、马群的巨石
它们的脚步  
在一片小花前停住

黄河依然不慌不忙地流着
流过那段红层地貌时
我把那里看成是石头里渗出的血
或者是晚霞  
或者是彩虹

站在波涛起伏的野麻中间
我看见一条铁皮船  
正在黄河里打捞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