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六章

列车效应
 
在去往海西的路上有点忧伤
窗外的绿色确实荒凉
我看到一汪海子，高原高处的圣光
也诧异咸水湖边的一片空荡
 
望过去，偶尔有小植被令人心疼
天，如此湛蓝，活着实在艰难
请允许我卸掉闹市里的浮躁
躬身这些朴素名字：骆驼刺，沙柳，梭梭林
还有海子笔下的德令哈
 
同时，左有滴雨，右现彩虹
同时，我伸出晒伤的手：打湿我！我太干燥
同时，京津冀正持续七十小时强降雨
人员伤亡，交通瘫痪
我祈求气象学上的列车效应波及这里
我祈求家乡的大雨匀一些过来
并且千万不要停下
为此我愿意成为唯一的土拨鼠
见证的还有：千年柏，秃岩
星期六，路，一车西行的诗人
 
                
七月里的一天以及诗人们
 
落地西宁机场，空气中弥漫着
香料与牛羊肉的混合味道
这味道只有初来的外地人才能闻到
从四十度暑热里过来的人们在说
衣衫终究带的还是太薄
 
午后有太阳雨，有云霞
同行人六七啃鸡爪，二三嚼牛肉
有五人正一路狂奔却最终迟到
却终遇彩虹，怎么都是美好
 
微雨德令哈，先接接到青稞酒.麝香酒.金酒
后接哈达、氧气瓶，海子诗集与一张诗句的皮
房间从没有空调、电扇
一州地主现折芭蕉叶为扇
我带它回视作长久美谈
 
此刻，夜已深沉，仰头望天
一轮清凉水泼下
七月德令哈，树梢的风声状如海浪
各地诗人现原形，组方阵
扎西德勒，我们重新变得清澈
 
 
此生故彼生
 
北有寺，南有塔，西有神湖
脚下为青藏高原，为戈壁
未及举手加额，啖牛羊，饮青稞
第五日，鼻腔突发血管崩
“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
 
那日我们在农垦基地
如果不是那些老照片旧拖拉机
发黄的粮票布票尚有余温
我们几乎难以追忆人世间
我们太快忘记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
包括死亡，包括它给人带来的痛苦的平等
 
那日李南因为她的故居成为博物馆而痛哭一场
那日推开小卖部的木门吱呀作响
依旧一元的棒冰味道和小时候一样
 
                      
车过西宁西
 
西宁西收费站上空有几十只蜜蜂
它们在每一辆路过的车顶急急盘旋
它们丢了小小的家
 
想必不久前一定停过一辆蜂车
想必递出的过路费上还沾有蜂蜜
想必主人不知道它的孩子还等在原地
想必找家的蜜蜂一定会找到死
薄薄的翅膀随碾压的车轮追上摇晃的蜂车
 
几十条小命因为一次缴费而被修改
那闪亮、忙碌、拥挤又孤独的一生
 
           
换血术
 
这是二零二三年的立秋
临晨三点的月亮并列木星
我目睹了罕见的一幕与能量交换
月亮开始血红，木星变得苍白
这伟大的换血术也许不是真的
住在地球上的我披衣起身
并未听到流淌与歌声
 
戈壁滩上的水珍贵又冰凉
我鼻腔的血管热烈地崩了
左边是德令哈的早上干燥暴晒
右边是千里之外的华北暴雨成灾
身子一软，仰头望天
怎么办呢，流动的事物只是流动着
无规则，更与对错
不神圣，也不无情
 
焊住的血管依旧脆弱，这旧伤
是童年时父亲留给我的
如今他住在月亮上已经多年
我用流淌的方式感应这神秘的天象
时而在内部，能量还出去
时而无空间，力量拿回来
 
     
一河水，满目山
               
我怀揣三千河流
坐在黄河岸边，像孩子
紧靠着母亲，像鸥鸟
回到它的栖息地，像一束光
寻找贺兰山顶的太阳
 
榕树生南方，白杨择北疆
葡萄与枸杞择银川砂石铺就绿色长廊
一河水，满目山
明河，暗河，金川，银川
大风景在前，人必须后退
低头书写，抬头走路，明月在上
过黄河桥，过关隘，过天堑，过寻常与不寻常
可能与不可能，昨天，今天，明天
 
听，动物会发出感恩与忧伤的鸣叫
植物用健康的形体答谢生命之源
诗人歌唱生命和使生命成长的一切
在这博大壮阔的和声中
江河汩汩而流，地轴默默转动
生命与自然的和谐融为一体
然后上升，再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