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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耘诗田蹄踩诗歌的李犁

2019-11-13 作者:郭栋超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郭栋超诗评
 
  李犁兄,像牛一样耕耘着诗田。
  他的《烹诗》,引用、评论了150多位诗人作品。观目录,像一位大厨控制着火候,慢慢熬煮食材,香气散漫,清静且悠远;品内容,似一位铸匠高举着钢纤,细细冶炼铁水,火花飞溅,耀眼且夺目。在不能张狂的时代,守着内心及内心的一切,人不能做到,李犁做到了吗?不知。向着这个方向奔走的人,我敬之。
  李犁,那个赤胸露背的东北汉子,那个钢性又不失柔情的真男人,他说他长期与评恋爱,偶尔与诗偷情。可这偶尔一偷,便绿了北国。不仅仅是那草原、那大山,绿了的,还有那大江南北。
  他的诗,叙事技巧,让人震撼。其一字一句的独白,如撕裂绵帛,丝丝作声。“羊 我的心为你打开/你歌谣的足音如奶水横溢/没有鞭子驱使你 放牧人/在你洁白的歌唱中洗濯鲜花/双手显得无事可做 羊/一朵云就这样消失在远方/成为青山绿水的一角 羊/激情就要涨破欲滴的果实 羊”“羊啊/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春/月光一样永不可攀/火焰在我的眼中跳跃 我/无法熄灭驾你的欲望 羊/想一想你 便有植物就要长出/我的皮肤了”“羊 你在哪儿/我已病入膏肓/忧郁的根部深入心灵 我/被永远地搁在秋天的彼岸 羊”“羊 你就要走出我的胸膛/在我的心灵留下一道白色的伤口/羊 你永不回头的姿势/让我为艺术绝望”“羊/我不能不停下手中的工作/使整个冬天空白成你的颜色/羊 对于我/你的眼睛就是我的一生 是我/无法接近的月光”“羊 经历了太多的激情/呈现平静而坚强的姿势/一种敬畏的美 多么飘渺/使我不敢正视/春天真的来了”(《永远的羊》) 多处重复的一个“羊”字,撕心裂肺,让人惊叹!我想,他一定是在一个小屋,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提着大笔,写就了《永远的羊》, 那形象,岂止是洒脱二字能够传神。原始,是精神的;现实,是存在的。一半留尘世,一半给虚无......
  羊,不管是在山野,还是在沟谷,它已永远都是李犁的了。可他对年轻诗者的关注,不是心绪的转移。当他和中诗网总编周占林推出90后诗歌大展并写了荐语时,我懂了真诗者的真爱——那便是诗、诗的传播、诗的传承。这个时代需要诗与远方!诗人是野生的,谁也提携不了他(她)们,可李犁把诗评的眼光放在青年诗者身上时,我感到他更亲切了。这,也许是他壮年时真正的——羊!
  诗,不是庙堂、农舍的器物,它属于高山流水,大漠孤烟。高适、岑参等人的边塞诗是壮阔的,杜甫、刘禹锡等人的山水诗是博大的,而谢灵运虽为山水田园诗的鼻祖,但因足迹仅至吴越一带,语句虽秀美,却总觉得少了点儿瑰丽,缺了点儿辽阔。何谓?区域所限。故诗者要动起来,走出去!
  我忘了是哪方神圣说过: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而李犁在评我的诗时,则用了“在远行中遇到故乡和自己”。作为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他接触了更多的人和事,也看到了更多的山和水。于是,一首《大风》便横空出世了。“大风搬运着山河,故乡不动/大风搬运着夜晚,星辰不动/大风搬运着道路,远方不动/大风搬运着庙宇,信仰不动/大风搬运着朝代,人民不动/大风搬运着容颜,爱——不动”。
  任何人都有审美观,风格却是自己的,用作品凝结的风格,越独特越好。李犁搏动的诗行,风一样吹过北方,抵达白桦林,抵达那南方少有的九月草白,进而凝固成他的草原,翻滚着起起伏伏。他把他的想象力,毫不遮掩的呈献出来,慷慨的一览无余。
   古之文人骚客,对诸如西施等人着墨如河;今之骄士傲男,对诸如女星之辈,诗语似瀑。即便是曹雪芹,也借林黛玉之笔,写下了《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其人其事其人生际遇或可悲、或可叹、或可敬、或可怜,对五位才女的爱恨情仇,感概系之。但这些女人均是历史上的奇女子,其依附的是皇上、英雄或商贾。翻遍千年的诗文,写村妇村女的——不多!
  然《北方》一诗写到:“村口一位大嫂赶着发情的母猪赶往前村交配/发涨的乳房压倒了成长的秧苗。”“一群鸡叫喊着飞上篱笆/随后一群孩子狼狈地跑过来/后面传来泼妇的叫骂。”“翻过桦树背/就看见你家门前的老柏树了/我把破汽车想象成梦中的马,来接你/你这深山的俊鸟/平民中的美女”“酒液使这些农人充满机智/从农事到风流寡妇”。甚至写到“母猪嗅着香味走过来/鼓胀的乳房拱翻了地上的青草”。大嫂、泼妇、平民中的美女、风流寡妇、母猪...... 自然而然,村庄里,母亲也不能缺席:“孤独的时候/我总想到妈妈的坟头坐坐/依靠着这暖暖的土包/就像一滴水回到了大海/就像小时侯饿了把手伸向妈妈”。尔后,他深情的写到“土豆是母性的/它诚恳宽容/即使怀孕的日子/深沉的叶子也开着谦逊的花朵/让人感到诚实有内容/像那些端庄朴实的乡下姐妹”。他的着笔点就是我们司空见惯的人和事,而我们的笔下,鲜有这些真实的、幽默的家乡。这些诗词是温情的,它会湿了读者的眼睛。
  读李犁的《大风》,眼前总会闪现驰骋草原的骑手,长发飘飘,鞭指远方;读他的《北方》,你感觉他跨越了地域,和他幽默的故乡人坐在坑头也坐在中原的床沿,闻着青草的香味,摸一摸那花的笑脸,而在笑靥中,父亲驼着背,母亲拨亮了灯芯......他承受过土地上的苦难,追忆着那份苦难,又痴情于那片土地。他克服不了又无时无刻不在克服着那片土地上曾有过的贫乏,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贫乏。
  有次,我对李犁说:“你有平民情结”,他郑重地说:“我就是一平民”。是的,我们都是平民,不过有时我们很难做到用平民的眼光审视与我们朝夕相处的人,没能象李犁一样述说着:“一滴热泪压低了我的头颅/让我为这些平凡的事物/为这些农人和北方/祝福”(《北方》)
  有时我在想,李犁的诗为什么这样写,而不是如时下众多诗者那样的写?
  耶稣的门徒说:一个人很难在自己的故乡成为圣人,可是“主”成了。我说:诗者歌咏的诗象永不会离开故土,家乡是可以让人收起双翅、停下利爪的地方。李兄和我是同时代的人,经过饥饿,对土地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是苦过、难过,可苦难犹如一场春雨,是热是冷,都是自己的感知。
  李犁喜酒。去年,与叶延滨老师、刘川弟同来许昌参加一个诗会,晚上,在曹魏古都的一个地摊儿上,我及众友为他们设宴接风。我说:“酒大家尽情喝,今晚市里有会,我就不方便了”。随思忖:叶老师、刘川弟是温和的,李犁兄,如我不陪他喝几杯,恐他不悦呀。谁知李兄竟说:“即然栋超不便喝,我来过一次,替栋超尽个地主之谊吧,他的酒我替喝了”。他真替我喝了,还真有地主的样子。当时,我知他肝部不好,一直对在座的人说,把持着他点儿,第二天当我陪他们吃早餐时,他迟迟不起,別人说:“你走后,他到底还是喝多了”。性情中人呀!
  “我常常梦见你们。你们/飘扬的身影  以及身影下那不朽的驼铃/在我寒冷的日子  你们的名字/就是一块块松明  啊/你们你们永远是我诵读的经书/取暖的酒杯/永恒的亲人”(《你们》)酒,让人激情,也让人狂魔。诗才借着酒势才有特立独行的诗思。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尾句,突然来了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之语,石破天惊中方见真义。
  “ 雪  木屋  酒  诗歌/还有一簇炉火  也许/这就是我对你们全部的诵读/没有一种美好可以永驻/我走在命运和你们中间/我知道  劳动和歌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而死亡是剑/永远透射出冷艳的光芒/而此刻我只能坐在烛光下写信/我祝福所有的朋友们  然后/抚摸你们的名字/让这蕴满阳光的名字将我一点点/埋葬”(《你们》)李兄,酒助人兴,可也要有节制呀!李白斗酒诗百篇,咱不是李白呀!
  劝归劝,本性难移,本真的自我,更真诚。这是称赞,或是不悦,这是埋怨,或是夸耀呢,你自悟吧!
  《你们》那样轻快的节奏,在李犁的诗中很少看到,更多的,是惆怅、怜悯、淡淡的忧伤。他的诗语,舒缓、悠长,如杰奎琳.杜普蕾的《殇》,又如《斯卡布罗集市》,当你感到琴弦都要拉断了,而他还沉迷在他的“境”里。他是有过内伤的人吗?我不知。我也不能做个“包打听”。
  你看,在《孩子不哭,我就是你的妈妈》中,他的呼喊着:“孩子不哭!/孩子,你看初升的太阳就像树上的嫩芽,/鲜活明媚 就像你重新绽放的生命啊,/孩子,让我们一起为幸运的活着微笑吧。/孩子,想想瓦砾下摇曳的小手,石缝中渴盼的眼睛,/还有操场上一片片五颜六色的书包,/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的啊”。《母亲》中,他叹息着:“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我身体里所有的光芒被拿走/闪电亮了一下便永远地关闭了,冷冷的石头就是你这小小的灵柩。”《妹妹》中,他自语着:“把手拿过来吧/让迷路的人不在飘泊/而这些不过是冬天的一段童话/此刻的你安静如刚刚洗静的月光/啊 我白雪的妹妹 水晶的妹妹 昙花的妹妹/今晚你单纯明亮/让一个疯子也不在疯狂”。
  诗人该是疯癫的吗?是,又不该是。你手上没有玫瑰,也就难有余香。李犁的这类诗,动情的让你不能相信他是白山黑水滋润的人,与他诗评的大气磅礴,火力四射大相径庭。这是人格分裂吗?这是人的双重性吗?我不是心理学家,真的不懂。但我有一语:“公共的我,必须把我感知的幸福告诉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如我的诗评;个人的我,吟咏伤世的歌,如我的诗。”哎!多面人生,多角度的思考,真好!
  我从李犁的诗中,特别是诗评中,感触到了他是有担当、有巨大责任感的歌者、评者。他关注社会,关注时下,又目视远方。故诗与评也就深埋着人子的理性,又闪烁着时代的亮光! 正因这种对土地的刻骨铭心,在选材上,我们有一个共同点,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触角伸向了土地以及在那曾经贫困过的土地上的人和事。那是根,也是魂,尽管它土啦吧叽的。可诗意不在于你用了什么诗象,说到底,诗是让读者共同分享你营造的诗化的意境,那或欢快、或痛苦的气韵。
  “风不需要方向,也不需要抵达”。(《大风》)李犁的诗、评恣意着飞扬的大风,以及雨后那蓬勃的生命之绿,这为他诗语的智慧更增添了生动的雄辩力。这雄辨中,隐含着他对尘世以及生命的思考,毕竟,还需有人守护乡村的的文明,不能使之成为过往、中空。尽管他对之有怨怒、有痛苦、也有几多的期许,但这一切,我敢断言,出自他良心的纯粹。这是他的过往,也会是他的今昔,更将是他终极的归宿,这不仅仅是连贯或不连贯的怀旧。
  “风无法带走有根的事物/譬如最渺小的草,空中飞翔的翅膀/还有植根于人内心的火苗,不论风从哪个方向来/  哪怕台风、旋风、所有风,都无法将它扑灭 / 而且风越大,火苗长得越快”。(《大风》)象一只知更鸟似的,李犁歇斯底里般的高叫着他的信念,他毕竟不是超现实主义者,就如鲸鱼对待浮游生物一样。因为他的诗,特别是他的诗评,有着一种史诗的气质。《烹诗》再版时,编辑让压缩,李犁说,唯一原文没动的就是关于对我的诗评。汗颜呀!你评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诗,那大火竟然没能烧弯你的钢纤,那是如椽似笔的钢纤呀!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而诗与评,在李犁的笔下,交汇的却无间隙。它们以不同的方式各展翅尖,如果说诗翱翔天际,而评则是深潜海底,看似不曾交汇,而诗与评确让诗界炫酷而又多姿。
  李白,是个天子唤来不上船的人,可终南山一驻,有道真人引荐,便在庙堂上洒脱起来了,即便是皇帝送钱离开长安,可念起在长安一年多的时光,免不了总有那么点儿得意。人呀,都难脱俗......正因李白的出走,尘世才少了个刀笔吏,多了个诗仙。李犁说,他非常感谢抚顺文联给了他那么多的时间,让他搞专业创作。因抚顺文联的关照而能还个半自由之身,是李犁之幸。
  今年初春,李犁在洛阳参加诗会,说是想我了。我说:来吧!走时,我送他了一个钧瓷小牛、一个钧瓷小马,他双手举着,兴奋的青春一样。
  李兄,你个诗评的玩家,看到我以上所言,会不会青春一样的兴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