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泸州（组诗）

泸州城

黄昏，我沐浴满城的酒气
走进陶瓮腹部的水纹
打捞多年前沉底的月光
青石巷醉得歪斜
路灯点缀成浮动的标点

某个未及封口的窖藏
突然涌出带梗的民谣
我们隔着弥漫的蒸汽对视
你用瓷坛接住琼浆
我却用指节敲响空灵

深巷传来杯盏相拥的声响
二十年陈酿的等待
比未拆封的信更灼烫我的内心
当江水漫过老窖的印记
所有承诺，都成了
不会挥发的纯香

凌晨的码头开始飘移
系缆桩松开潮湿的绳结
我不过是，水痕里
那一粒未下沉的高粱


尧坝古镇

麻石街面匍匐成历史的印记
明时的雨 清时的风
红砂岩的褶皱里，站成
古墙蜿蜒的龙脊

古榕树把天举成了辽阔
树枝间漏下的光斑
在青瓦檐角碎成瓷片
每一道裂纹都是年轮的书写

当铺的柜台还在四处张望
铜钱锈蚀的气味里
典当过青春的掌柜
把自己也押给了时光的思赐

转角处 古井的瞳孔
倒映着云朵的印戳
有人俯身打捞月亮的柔情
最络却捞起半桶晃荡的星辰

铁匠铺的炉火，将黄昏
锻打成最具内涵的品像
那个捶打岁月的匠人
一锤一锤地把自己钉进了门框

牌坊旁的戏台，锣鼓声
织出梁柱间一层层蛛网
唯独看客们的脚印
还在石阶上反复登台
亮像自己深入角色的过往

待到一柄柄油纸伞划开雨雾
所有的窗棂突然睁眼
青苔爬上东岳庙的门槛时
整座古镇开始侧身，让我
这异乡人， 挤进
它青黛色的记忆


老窖酒   

我应当以怎样的姿势啜饮你
当月光在瓷杯里弯曲
无数窖池张开幽暗的唇
吐出地层下持续发酵的密语

这些被红粱浸泡的晨昏
在陶坛腹部形成年久的灼热
有束光始终在标尺上游走
计算着菌群迁徙的版图

酿酒工的身影渐渐沉入酒旗
曲块在竹笸箩里长出毛绒
而绵柔的辩证法持续流淌——
有人醉成巷子深处未拆的快递

原来，我才是
比酒更易挥发的那一滴
当赤水河回首一朵酒花的烂漫
窖泥忽然弥漫悠然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