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拾零（组诗）

 
是谁引导我到了湘西，到了龙山
直击2000余年前的秦简
不是秦始皇，不是短短15年的秦王朝
秦亡了，秦的气息犹在
里耶，将地面的秦深藏在井里
里耶，在古井里悄悄地封存了秦的历史
 
我是今人，更是秦人
我从长安跑到了洞庭郡
跑到了迁陵，跑到了里耶，跑到了井里
我可能是迁陵县令，也可能是邮差
我可能是脚夫，也可能是背篓
我坐在秦砖汉瓦之中
目睹着繁华与衰老
在一片秦简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指纹
 
里耶，万千秦简编织了神奇
我穿着秦人的草鞋
举着一把青铜剑，将酉水划出了粼粼波光
我默念着九九表
运算着不断诞生、不断消失的时光 茶峒
 
沈从文把边城和翠翠留在这里，就走了
酉水流，碧绿地流
湘渝黔挽着手，站成青山
 
老艄公的背影，慢慢地移动
翠翠一动不动
专注的眼光，在空中搭起浮桥，随风飘落
狗也老了。那一声呼唤，已在一百年之外
 
翠翠岛是一个石磨，更是一圈涟漪
一万年，就等待着那一个华丽的转身 巴茅花
 
在湘西，在乌龙山一带
一群少年老成的土著
牛逼哄哄地，指着一头白发说:
这不是熬出来的
也不是愁出来的
 
逍遥着呢
一晃，就白了
再一晃，白也掉了
 
秃顶了
顶天立地了
 
也好，更好
早掉，早投胎
就地投胎
又是，一群翩翩少年 矮寨铜像
                              
矮寨不矮
矮寨的高人很多
最高的是那一尊铜像
 
湘川通道，因血泪而不朽
修路人已逝去
过路人还在过
盘山公路像勇士割舍的
一束头发
 
盘旋在矮寨大桥之下
我仰望
天空不因我的仰望而抬高
我注视
天空不因我的注视而放晴
 
这一天，无雨无泪
这一天，脸色铁青
大地的足音消失，又重复
开路先锋，还在敲打
久违的雷声 王村瀑布
 
长沙有条街，叫营盘街
王村有条溪，叫营盘溪
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吗
铁打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营盘与兵，都是流水
 
30年前的瀑布
宛若当年的身姿
顺势而为，分段而下
细细听
还有清音
只是，通红的字体
像熬红的眼睛
 
熬夜的王村，从来不说熬夜
只是，三更半夜，惊醒了
这一头白发

（原载《湖南日报》“湘江周刊”2022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