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低处——2025诗歌自选

◎生活在低处

生活在低处，心酸的村庄悔意不断
山水交颈，星光掠走长夜的修辞
银河也许流淌着宏愿，也许是
泥潭的遗嘱。青云不坠
如水的日子依旧成冰
没有捷径落入人间，没有池塘成为
大海的骄子。光阴的老屋
往昔的蛛网取之不尽，而麻雀的
叫声，一直留在屋檐
像逃学的孩子挑逗人间
把松针当琴弦。经书里迂回
明月始终是清风的底气
苍天垂怜行者，疼痛中的
古道留下野火点燃的热心肠
留下落叶擦不碎的黄昏、妄想


◎白露思

白云疲惫地喘息在空中
风擦树梢、擦百草，也擦汗
秋意渐浓，百果不再争论是非
值得折腾的事情已经不多
而草菅人命的事还会发生
昨夜，一只司晨的公鸡被杀
没有过错。今早
丝瓜架枯败中散架，打乱了
一池霞光。节气浇水也不停留
露珠的清白与爱无关
如你酒中醉眼，心愿有时隔着
落叶，有时隔着露珠追求的奇迹
如佛，只为人间搭桥
不为流水开花


◎我一直喜欢低头的事物

当落叶卷起秋风，十月喝醉
低头走路，午后的阳光
适合稻子成熟，父亲鞠躬
通达的流水与时光合奏
比如那棵百年银杏
生性孤高，从不为岁月折腰
可它年年秋后，掏尽黄金
奉送喜新厌旧的人间
比如你的父亲，一闪而过的八十年
多少蛙鸣虫唱，多少汗水被白雪
覆盖，才低下冰霜成行的头颅
为尘世带来关怀，为四男两女祈福
你家潦草的高粱地也是
这样，光着杆子催自己挺拔
常常需要杂草自度度人
用尽了盘缠与黎明，枯萎了
依然放不下低头的收成


◎独白

苍海未醒，蜃楼莫名海市
你莫名低落，一声长叹
桑有桑的春华，槐有槐的秋实
你在桑树下犯错，槐树下反思
可以指桑，但骂不了槐
如同乌云与蓝天作对，没人
责怪蓝天默许风雨追打
苦命的少年。乌云自饲蓝天
白云也饲蓝天。而头顶滚动的
是缺水的浮云，是无端的目光
羞于谈论的故旧，是塑料袋迎风
二锅头结交五湖，却搬不动四海
撒欢的年代，赤脚嫌弃草鞋的年代
你双眉稀疏，睁不开大眼
看不清远方退回的脚印
汗水清洗的身体，一直清洗汗水
风已睡醒，刮过桑树是桑树
刮过槐树是槐树


◎七夕记

月亮爬上桂花树时
儿子打来电话，说今晚有约
月亮爬上银杏树梢时
儿子发来信息，说今晚不回
月亮爬上对面楼时，像是累了
一直没想挪步，如同我与妻子
守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
如同茶水从未想起油盐
我点燃一支烟，光阴暗藏玄机
妻子顺手将烟灰缸移过来
我给妻子递过一杯水时
月亮翻过对面楼顶，高挂
银河两岸，无数星星正铺小径
夜完全安静下来，鸟巢们正在
休息。妻子脸上写满故事
妻子脸上看不到银河


◎把南岳再想一遍

菩萨在香客头上
香客在菩萨眼中
一个无言，一个不可多言
有时风言风雨，有时
听风就是雨
无言中遍地野草，倒伏的
样貌令殿宇动容
不可多言的，也许佛堂
也许庙堂。也许袈裟还俗
也许人间气哭了袈裟
山河在，上天借来的香火也在
凡间走一遭，你有你的
天堂，他有他的绝壁


◎香客

他们有心中的菩萨
离红尘远，比天空更远
卑微穿过黑夜
越接近香火越令人心疼
菩萨其实比红尘好拜多了
木鱼声的安慰，无关主角与配角
像一滴雨，落在井里清亮
落在沟里难言。庙宇不辩
香客难辩。没有一滴雨可以
左右今生，没有一个愿
可以满足明天的牛羊


◎一根藤沟通一方水土

举杯间，山河无恙
远离长衫的时代顺手一指
都是出路。即使游荡者
不按路灯指引，风月也率真
即使风月长在坟头，亦如父母
神游，耳语般倦落斜阳
以小搏大，深邃里镌刻灵魂
你搬了块石头献上野花
一根藤沟通一方水土
落叶也许是大地的遗言
星空也许是仰望的街景
奉献过的历史有时看山
有时看水，没有一朵花不私奔
没有一支浆不私慕码头
没有一块石头不隐喻墓志铭


◎雨水

伞忍不住了，也在
描述人间。淅淅沥沥中
你忍住泪，忍住草木萌动
鸿雁改道，桃花一再降底要求
春色踏在眉间。你在青苔上
忘魂，滑动蚯蚓的翅膀
忽觉人间干涸的眼眸
蓄满泪水。而梦在老树底部
盘旋，一根根须一句经文
所有雨水寻找自己的出路
总有些出路又在阳光下
短路。仿佛菩萨安慰人间
仿佛旧梦解救野寺
经文苦修，絮语于二月仁慈
许多花还未开
许多心已柔软不起来


◎泪水煮梦

跌倒后，淤青一直痛在心头
像胡杨，拦不住风沙从不喊冤
像风沙吹黑鸡叫，听不出人间
鸣冤。现实推着岁月
你无马可催。没有草地
顿悟浅吟低诉，也没有流言
洞若观火。山川诱惑肝胆
乌鸦盘旋，菩萨盘坐
山雀穿越无邪。而白云
无视苍狗，白纸荒废黑字
你辗转反侧，浊酒中涣散恩怨
雨燕泣，桃花刚巧盛开
开得人心慌，开得泪流满面
泪水煮梦，滴血的落日遇见荷塘
可不可以开出干净的莲花
开出满塘莲藕气节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