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喊一声（组诗）

和月亮在一起

朋友做东，邀请小聚一下
半斤酒下肚，把太阳、星星吃个精光
从酒店出来，正好月亮东升

走到湖边一段无人路上
忽然接到爱人电话
问，怎么还没回来
和谁在一起

我看看四周，如实回答
没人，我和月亮在一起
你喝多了吧
我说，没多，的确和月亮在一起
啪，那边挂断了电话
一路上，我的眼睛和月亮聊天
2024-11-23


不怕被抓住把柄

锄头说，我不怕被人抓住把柄
只有这样，我才能让土地一次次翻身

镰刀说，被人抓住把柄
我听话时，稻麦更加听话

菜刀接茬，只有我被抓住把柄
牛鬼蛇神，才会胆战心惊
2024-11-23


发现

洗澡时，我发现
阴毛，一根根卷曲
比头发好看

头发，又是梳又是洗发液
到美容店打理
烫成波浪，一点也不自然
2024-11-23


黑和黑遇到一起

昨天，去参加一位亲人的葬礼
我穿一身黑
路上，遇见一只燕子
燕子穿一身黑
在墓地，遇见一只甲虫
甲虫也穿一身黑

我知道，黑和黑遇到一起
就是肃穆、庄严和悲哀遇到一起
2024-11-24


冰花

这老天真好，我一早起来
他便给我送宝物
又是珍珠，又是项链，又是钻戒
就是不值钱
不值钱好，我才敢坦然接受，受之无愧

拥有这么多宝物
我仍心安理得，不担心有人前来打劫
2024-11-24


镜像

它将空白收拾整齐
干净，靠墙站着
等我送它一张笑脸
我笑了，它也笑了

我也自己收拾整齐、干净
然后，转身出门
没有说，再见
它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傍晚，我归来
它心里才踏实
2024-11-24


借盐

我年少时，乡下拮据
农妇们炒菜
炒着，炒着，盐没了
赶紧让孩子到左邻右舍去借

左邻右舍也常这样
在借的基础上，多还两勺
谁也不会亏欠谁

那是一段难熬的岁月
拮据和穷的生活
在这种借来还往中
从未寡淡，一直保持着盐的滋味
2024-11-24


鞋和衣服的自卑

鞋很自卑，衣服也很自卑
它们常常还是新的，或者大半新
就被主人闲置
送人，或捐进小区衣物箱
它们想不明白
怎么不受主人待见
倘若破了、旧了
被主人赶出家门
它们也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2024-11-24


大喊一声

春天来了，我听见小草大喊一声
钻出地面，池塘大喊一声
冰层发生破裂，桃花大喊一声
咧开小嘴，蚯蚓大喊一声
拱破黑暗，蚂蚁大喊一声
开始搬运阳光，我大喊一声
把千斤重担放上肩头

都是大喊一声，但最高境界的大喊
你听不到一点声音
2024-11-25


四舅

这个叫钱姚的村庄，小时
我一年至少一趟
长大后，我竟疏于往来
若来，必有大事发生
上一次是外婆过世
这一回是四舅殡天
中间隔了多少岁月，我也记不清

天阴，雨寒，朔风劲吹
这一切似乎都是事先设定
与我的心情吻合
我们兄弟三人，都穿一身黑，闻讯赶来

四舅灿灿地笑着
看着我们进门
跪拜，烧纸，起身
他只灿灿地笑着，一言不发

听说在此之前，他将一切安排妥当
坟地位置，坟墓规格
包括丧宴吃喝菜肴，所用烟酒，奔丧人数
他给我们安排好最后一次聚会
自己躺在棺椁里，静静安眠
灿灿地笑着，看我们有吃有喝

七十七岁，肺癌，发现后仅几个月
这是从他人嘴里听到的，有关他的最后信息
临行，我又烧了几张纸，敬了三炷香
起身告辞，我知道要不了多久
我将和这个村庄断绝往来
2024-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