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的最高境界（组诗）

我看见的银杏树

我看见的这几棵银杏树
很不成气候，都立冬了
叶子还青青的，略泛一点黄
与金色相差甚远

当我低头，看到地上
我顿时明白了
它们的叶子一呈金色
就被风抢走
孝顺了，脚下的泥土

只有当它们
站进成排成片的银杏树中
它们才能将大片大片的金色叶子
举在枝头
震撼望它们的眼睛和心灵


乌桕树

叶子是它的皮和肉
它遭受了怎样的摔打和撞击
有的地方乌青
有的地方泛红发紫
有的地方枯萎，像坏死的组织

突然，我的目光
看见它露出森森的白骨
这个冬天
它该多么疼痛


蚯蚓颂

……瘦成了一张皮
那就以泥土为肉和五脏六腑
以尘世的坚硬为骨头

黑暗里，细小的鞭子
喧嚣声中，最静默的歌唱
春天，它弯成一张张弓
将自己射向前方


我记忆的乡下

我记忆的乡下，没有一个闲人
老人们看家守院，孩子们喂养家禽
女主人一手操持家务
男主人在外，闯荡天下
就连猫狗
也都各司其职
小草有绿色的青春
小花有自由的童年

知了有知了的骄傲
爬虫有爬虫的尊严


影子传奇

一迟疑，一犹豫
影子便追上我
缠上我，怎么也摆不脱
阴天和暗夜，它蛰伏在我的肉躯
默默加重我的抑郁
有光时，它尾随在我前后左右
监视我，深怕我做坏事
在光亮的诱惑下，迷失自我


雨过之后

雨过之后，我看见海棠花
正破涕为笑
转瞬，我否定了自己
我知道这样的比拟，多么牵强
说强颜欢笑
似乎更加合适，更切中本质
植物界也是一个尘世
它们比我们有更多的难言之隐
海棠花故作笑脸
能欺骗世人，但欺骗不了它们的心


飞的最高境界

轻盈，可以飞
有翅膀，可以飞

没有翅膀
无比沉重之物，也可以飞

譬如，飞来石
飞来峰

飞的最高境界
就是飞，如不翼而飞

它和不胫而走
是一对孪生姐妹


樱花之落和樱叶之死

春天，我见过樱花之落
如绿珠坠楼
杜十娘纵身跳江
桃花夫人，扑下悬崖

秋天，我又见到樱叶之死
如托尔斯泰，走向密林
如川端康成口含煤气
如海明威饮弹
如海子在山海关静静卧轨


路灯

白天，站着打盹
暮色降临，仍站着，睁开眼睛
从目光灼灼到两眼朦胧，再到昏昏欲睡
远处，广播站着说话不腰疼
路灯阅尽人间万象不清醒


我的雪和雪山

你们的雪，下在你们的故土
我的雪，下在我父母的头顶
经年不融，闪耀银色的寒光
成为我的雪山
让他们不高大的身躯
拥有着，莽昆仑的海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