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树（九首）

 
冬天的树 
 
换行的键错误地把一片树林错过
起始段便有了暗示
风吹枝动，鸟惊雪落
 
从冬营盘到查干乌苏
从葫芦斯台到葛根敖包
树多么稀少，多么精贵
鼠标无处藏身
 
有一棵树，就可撑一片天
键盘上就有了生机和响动
草原的诗情楚楚动人
一马平川，树的影在风中
 
时光把影子投进奶茶里
电脑上的锅煮着冬天的光景
一棵大树把根伸进主版
在冻土里冬眠
期待春风还是回车键
 
 
封冻的锡林河 
 
拴马柱拴住了昨日的流淌
我奔腾的绿语停泊在雪原
一碗草原白酒浇不灭
心中的日月
我策马扬鞭，荡起雪意茫茫
 
勒勒车休眠在阿爸的毡帽里
敖包相会成为歌中的婚礼
酸奶桶盛满我对阿妈的记忆
草垛上有我童年的疼痛
 
一条雪地里的河，僵硬的如一条冬眠的蛇
岸雪堆起，沙狐远去
一群鹌鹑是我回家的理由
 
锡林河，封冻的大得勒
只用一首长调
就会冰消雪化，绿染天边

 
雪后
 
不再忆秋风，罗衣
不在新浴的身上
一片白雪里，娇态
何当载酒来
 
粉黛娥眉，如月洒下的霜
醉了一地残红细语
河不渡，冰山处
羞目间折磨雪堆的乱石
是非不度

 
拾梦的人
 
丢失昨天，丢失昨夜
白披风，红长袍
如画中的李清照
活在宋词和宋瓷里的单身女人
 
拣拾梦不是技术活儿
也不是一个挣钱的营生
需要忧郁和失眠
需要苦等在月亮最亮的夜里
 
拾荒者，比梦还幽怨
雪落在秋叶和女人的披风上
如一缕月光
手中沉淀淀的梦似一部
泣哭的金陵十二钗
挂在风雪中
 
 
荒草丛里的北朱雀
 
一生都没吃过大米饭
它们迷恋洒在地上的草籽
它们迷失了人的奢华
甚至不屑一顾汽车，饭店和诗意
但它能嗅到明亮的阳光
 
寂寞的时候可与北朱雀对话
聊聊天上的白云，星星和饥荒
干旱时，去何处觅食
天涝时，飞往什么地方
 
秋深了，冬即至
雪后，北朱雀还能找到荒草丛还是玄武？

 
哈拉盖图的冬天 

一、
牛踏着厚厚的雪
从水库的坝上走过
风雪中的牛背就是温暖的家
牛下坝
一脸的风雪沧桑   异常  酷
雪地上长着永远年轻的沙棘林
沙棘正为牛担心

封冻的乌拉盖湖
冰层有套马竿那么厚
冰面下的鲤鱼柳根鱼正在梦游
我举着透明的影子就从这风雪中
深入到冬眠的鱼的心中
穿鲜艳衣服向往着河水的朝鲁
和飘扬着奶香深知冷暖的格日勒
正清理牛棚中的牛粪
风雪中我从这路过时
他们告诉我也告诉牛
这就是哈拉盖图的冬天

二、

哲学家说，冬天可以思考
诗人说，下雪的时候很浪漫
哈拉盖图说，冬天很冷 下雪更冷

那台大众生产的图瑞汽车
在风雪中像一头牛气喘吁吁
我看见司机师傅的手
才知道水库上的雪有多么大有多么厚
石头上的冰凌和房檐上的冰凌
尖利而耀眼
风雪中我从这路过时
蒙古包里的小姑娘对我说
躲开  小心冰凌扎破你的脸
这就是哈拉盖图的冬天

三、

从哈拉盖图的天空伸下来
吻
水库冰层里的鱼
我在冰中
看到一滴血
一粒没有被鸟发现的
沙棘果
正冲着白毛风笑

我伸手按下相机快门时
一群花鹌鹑从雪地里飞起
牧羊的哈拉盖图老人说
风雪中雪地里不会有鹌鹑的蛋
只要它们的雪爪印存在
这就是哈拉盖图的冬天

 
秋天，最后一页
 
最耐人寻味的深山沟壑
草白石黑，秋叶
最后一片落下
十几只麻雀迎我而来
和树叶混淆是非
 
沟深，石头冰冷，内藏多少风流
秋风一定会刮到子夜
缠绕在天空的丝绸，情丝
汇聚为一张无情的网，石破天惊
芨芨草如一张白纸，写下
不肯回头的山珍
 
 
冬天，树寒石冷蝶难来
 
进入冬天
冷风化唐朝的一句诗
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在家里憋屈，就走进沟壑里
让西北风抽打呆头呆脑
 
想与石头绑定
骨肉硬一点，榆木圪塔一样
与黄草和落叶亲近
找到一个甲虫的壳，心里
生出无限的怜悯
想与沟里的柴草拥抱
愁怅顿时和唐诗一起悲愁
找不到一点蜂蝶的影
眼中却淌出无名的热泪
仿佛舞台上伊伊呀呀的古人
道出，苦水
严冬对于那些活过的草木，虫蝶
真无情

 
枯叶发出的声音
 
一个人穿过芦苇丛
感受一场风，风有多大
芦苇就有多卑微
何况石头也没有了真实的模样
 
一株芦苇就是一个世界
那抖落的苇毛和草屑逃脱不了世俗
等待一只鸟降落，即使是麻雀
再次让生命有绿色血液注入
 
枯叶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吗？
当立冬再次光临
雨加雪，风助寒，衔入锡林河
站在河边。诗人，只有轻轻抬起头
看向远处布满云层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