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滨千*（组诗）

库尔滨河

库尔滨河
从小兴安岭深谷
一路跌跌撞撞走出来
走成十几层阶梯，回旋跌宕
从狭窄到壮阔没有停止过抽泣和高歌
河里的那些石头
枯水期横亘成一座座山
晾晒潮湿和阴暗
丰水期藏进水底
盘算不愿示人的秘密
结伴而行的驼鹿
反刍香甜的草味儿
还要舔舐比青草更香甜的盐碱
往往误入猎人设计的陷阱
岸旁生长的老山芹，柳蒿芽
喝着河水长大
慢慢沉淀岁月的苦涩
凉拌，熬汤，慢炖
都能给勇敢，智慧，威猛
亦或是莽撞和粗犷
维生素和矿物质的滋养
那些没有人采摘的
兀自在驰而不息的“哗啦，哗啦”声中
旁若无人地发芽，葱茏，开花
终老


英雄莫日根*

是挺立在兴安岭上茁壮的黑桦
扑倒一棵就会站起一棵
渴了，就痛饮一腔库尔滨河不老的神话传说
饿了，就饱餐一顿獐狍野鹿连绵不绝的狂吼
天是伞盖，云作衣裳
雨来洗脸，风扫忧烦
渐渐地，就长出了虎的威武
熊的彪悍，鹿的机敏
狼的睿智，鹰的眼睛和翅膀
傻狍子的朴实和厚道
他的脚下，没有高山峡谷
没有荆棘坎坷
所有的犸猊*都蝼蚁般臣服
他高大的背影，高大成
一个民族的图腾


摩苏昆*

起伏的小兴安岭这阔大的舞台
任天下最好的骏马
几天几夜都跑不出边
马蹄声渐行渐弱
口弦琴声越来越强
落叶松，水曲柳，白桦林依次站立
激流险滩高山峡谷次第铺排
成为流动的不动的背景
一场漫天大雪赶来紧凑情节
一阵狂风暴雨敲出鼓点
说唱艺人一张嘴
库尔滨河奔泻而下
苦歌喜歌丧歌婚歌都是歌
歌者有牙牙学语的小鹿
也有老态龙钟的拐杖
从狭窄的歌喉淌成汹涌的洪流
一部口口相传的历史
摩苏昆，就是
穿针引线的血脉


古伦木沓*

火，是一点一点烧旺的
就像一个婴儿的心跳
从微弱到坚强
一位沧桑老人的心跳弱了
一堆篝火点燃风雨
兽肉是火烤熟的
湿透的鞋子是火烤干的
一条弯曲的路是火照明的
一段情歌是火烧红的
就连库尔滨河
也是在火光中呜咽，欢哥，舞蹈，奔涌
古伦木沓
用黑暗点亮星光
用星光点燃黎明


萨满*

披挂上神衣
敲起神鼓，戴上神镜，挥舞神鞭
再加上桦皮碗满盈盈的烈酒
你就成了神成了仙
你就有了一年四季的表情
电闪雷鸣的眼神
呼风唤雨的能耐
驱邪降魔的造化
用火光的舞蹈驱除黑暗
用黑熊的笨拙炫舞成风
驱赶日月星辰
像追逐唾手可得的猎物
口中念念有词
是山泉，是流水
是大雪覆盖大地的声音
一匹猎马瘸了
一个丈夫伤了
一个部落病了
都能春风化雨，缝凶
化吉

2020、11、25

千：鄂伦春语为人群，部落，  莫日根：英雄 。  犸猊：鄂伦春神话中邪恶势力的化身。  摩苏昆：鄂伦春说唱艺术。  古伦木沓：火神。萨满：鄂伦春萨满教的主事或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