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声的覆盖之下

那灵魂不是一个灵魂
　　——引自阿什贝利《凸面镜中的自画像》
 
覆盖在鸟声之上的寂静，白天
让树林辽阔无边
夜里让树林郁郁葱葱
大豆在梯田上长得好好的
梯田长上马尾松与橡树后
它们的长势远比大豆要好
普遍的无力感来自于溪水的汩汩流淌
因为无处安放，落叶飘飘荡荡
白云只管自己漂泊即可
 
晨曦不会第一次落在浓密的樟树荫上
瞧它熟练地透过层层叠叠的
树叶与屋顶的混合物，除了光明与露珠
它带给地面的还有草叶的颤抖
当远处的山峰在相同的时间里
为白雪覆盖，山羊不必伸长脖子
或者全力向上跳跃，不久的将来
苹果会落到地面上
偶然从雾中出现的街道
渐渐坦露开来的脸上正退去青涩
是的，进入秋天，开花再晚的石榴
也有成熟开裂的时候
 
我们一直朝着亮光走
这是我们在黑暗中行走的理由
天空如果不是狂风大作
就会被阳光灿烂到惊艳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
如果阳光没有将它的照射角度改变
通过光合作用产生的叶绿素
仍能满足生长的需要
吹过夏天的风不会悄悄吹落银杏叶
蝉鸣也可以在天空的耳朵里
再喧哗一阵，反正等不到秋深
反正它喜也好悲也好，没有一刻是自己的
 
在行道树上过夜的麻雀
渐渐显现了与燕子的不同
它需要从商场门口涌出的人群
为它熙熙攘攘，进而遮掩它黑夜的行踪
而燕子只要田野足够辽阔就行
善良的人们有时也闭上眼睛
就如神也有休息的日子
我们的诉求不一定到达神的耳朵
寺庙里善男信女人山人海
因为比起求医问药
求神拜佛是最廉价的
而且不用承担各种风险
 
松鼠不仅以弱者的身份出现
它们还会偷吃红隼的鸟蛋
把红隼的巢捣毁
夜晚来临，猫头鹰与苍鸮
白天的进攻与防御的角色进行了互换
本能使然，蚊子容易找到裸露的皮肤
它没有侵犯我们的权益
于它而言，我们不过是上苍为它储备的粮食
猪圈能不能安抚夜晚的羊群
答案远比表面看上去复杂
飞蓬草高过膝盖后
沟渠明白了河流的意义
飞蓬草更加坚定地站在道路旁
而不是奔跑在路上
 
要想将操场作为汽车的孵化器
得先给它栽上几棵树
梧桐树要选高大一点的
只有高大的梧桐树
才具有美丽的外观的资格
你要什么样的星空，你的记忆里全有
不必求诸于人
不必征询连绵的山脉
南方的山脉很少有靠谱的
再说那些山脉本来就是
为了增加远方的距离而虚构的
 
往在樟树下的人家，昨天把几只母鸡
托付给邻居，今天一早动身去了哈尔滨
昌河面包车在麦田里摇晃着
截止目前，仍没有确凿的证据
证明它已经穿越了麦田
今年的小麦收成不好
都怪面包车光顾着在路上往返
没有及时将山坡上的狗尾巴草积成栏肥
夜晚那么短，夜晚十点的气温仍居高不下
夏天里沉沦的人都值得原谅
因为每次沉沦都需要勇气
一群鸭子抖落身上的水滴
大片麦子的成熟
冲着它呼啦啦掩杀过来，没有鸭子
能幸免于潺潺的溪水与摇曳的蓬草花
在黄昏的多重覆盖
 
决定足浴会所命运的时刻
从航拍的无人机的轰鸣中到来
吧台的后面不起眼的地方设有暗门
不加注意，就难以发现
钥匙锁在抽屉里，在用上指纹锁之前
多次出现过忘带钥匙的情形
类似的情形往后仍会出现
供销社里空无一物，一只空油桶
用污渍画出不大的范围
樟树的名字比它的浓荫更重要
除了下雨与向晚有青鸟来投
开心的事真没有那么多
 
明眼人都看出那是份虚假的广告
却没有人道破
因为这会花时间，还有可能
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有个人嫖娼被抓
为什么那么多人嫖娼，只有他被抓现行
不修私德管不住裤裆只是一个方面
朝阳路的群众眼睛是闪亮的
那是另一方面
有没有可能他过于亢奋
把有氧运动持续太久
 
蝴蝶在森林里挥动翅膀
翅膀的振动获得了初始的频率
目前，风暴离我们的海岸还有一段距离
沿着湖滨跑步的队伍尚请保持队形
鸡冠花那么骄傲，不是夏天才怪
我们都需要远远地绕道而行
服饰的穿搭在一定程度上
决定了早餐的分配，那个穿白围裙的人
只管将小笼包递到他人手上
别的什么也不管
 
下雨只是思念的开始
不会随着雨止而结束，关于春天
鹧鸪不作完美的解释，它有限的词汇
不允许它有更大的作为
而残缺的解释显然也不符合
月亮不在现场的事实
在一个人饥饿的时候
钻石与其它的石头一样
是无用的，可钻石总是让人着迷
只要还能撑下去，多饥饿一会又怎么啦
说不定还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
在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的年代
反正又饿不死人
反正又不是你受难
 
越是地道的食材，往往越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普通的鱿鱼不用煎炸不用烘烤
浇上蒜蓉酱，清蒸一下就很好吃
这年头的调味品最兴的是独家秘制
蚱蜢只会装模作样地跳跃
落入不远处的草丛中
到了成为螳螂的口中之物时
也成不了盔甲蟋蟀
四书五经历来都被奉为经典
不管它是哪个版本的，教室静悄悄的
路过的鸽子不用翅膀飞翔
可是这丝毫不会改变
阴谋与卑鄙堂而皇之在黑暗中登场
偷听者没有听到他人的溢美之词
但他没有失望
他不会为此花费时间
 
竹笋只在春天从地面冒出
却能一年四季摆上餐桌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正义感暴棚
如果没有正义感，那岂不更穷
或者某人就天生恋爱脑
对山川草木持有敬畏之情
远胜鬼神的人，他不过是一名匆匆过客
却视遗落人间的闪电为珍宝
他宝贵的不是闪电本身
而是随之而来的隆重宣告与滂沱大雨
 
作为主角，纣王自然不能
在《封神演义》第十集就死掉
妲己与比干都用身体都为她续命
不止朝歌的雨水落入历史的虚无
而真实的商王帝辛应另有死法
那一年，没有降生的事物有很多
而我们走不进的过去将成为秘密
同一种乌鸦没有必要第二次飞过塔尖
乌鸦深谙内圣外王的道理
只有它们敢用叫声与羽毛书写
不在乎自己站在哪根枝条上
随便枝条怎么摇晃
 
不光春天会有雾霾
却只有春天是无辜的
黄沙不只是被你踩在脚下
铸成你的征程
三千吨黄沙在天上飞的时候
它带来的紧迫感
没能在行人匆匆的行色中保持
风总有一刻会停止
鸟声的作用实在有限，却总被人怀念
雨中行驶会有视线上的障碍
但在视线良好的情况下
跑远路的司机仍不会猛踩油门
就如我们的生活节奏需要降慢
 
牛筋草的生命在石缝中诞生
却要在马蹄声中结束
一朵雪花长着天使的面孔
却只有天使的万分之一的功力
东门岭外嫁过来的婆婆不是粮管所的门卫
偏兼起了门卫的职责
她一到晚坐在粮管所门外的石墩上
她的脖子不存在转动的困难
可她一天到晚望着水坝的方向
有所期待的人失落总是难免的
不管婆婆姓啥，解放战争时期的身份
有多特殊，概莫能外
 
蚊子不知道那个人手中的拍子叫做蚊拍
就是专门为它准备的
它习惯了回绕那个人飞舞
并把这当成它此生的快乐时刻
世界或大或小，都有充分的理由
你确定不能回到走廊中间的房间
请及早说明，因为不到中午十二点
房间可以退掉的
有位朋友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却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
摸着后脑思索良久，仍想不起来
 
你见过流经白云下的溪水
你知道它源自哪里吗
高山上的村庄都很小
零星的几只的牛羊也跑入密林深处
溪水为什么变脏了
相对于碧水蓝天，谁又是干净的
溪水流得那么远
清洗了那么多东西，不脏才怪
只有溪水往低处流淌
溪水是奔着下地狱去的，它才涓流不息
墙角下，车前草不会放弃努力
它的嫩芽正和新的神话一起继续
 
发出去的包裹可以中途申请退回
费用由保险公司承担
但精神方面的损失没有在合约中提及
得不到补偿
历尽千辛万苦得到的火种肯定有意义
否则没必要为它爬山涉水
将火种盗回人间
红尘与地狱同一入口，所以智者不入爱河
也不会试着将河流带走
桃花一年一度盛开
非如此，它们不能肯定来过这里
非如此，它们不会承认我们曾经相爱
 
初定于元月初十的开工仪式
因某人的一个梦被无限期搁置
另行通知只是说辞，奠基石不用深埋
免得再次将它挖掘时多费力气
刑事审判庭的法官
又和律师讨论法律的尊严问题
法庭之上，在无休止的争辩中
真理从维护的宗旨成了嘲弄的对象
不是为了演戏，谁都不会跑到舞台上
可在生活中，我们谁又不是被宿命逼着
戴上伪善的面具，在几个角色之间转换
证明了表面现象的重要性
路上跑着这么多栗色条纹的小野猪
它们不可能凭空而来
它们只是跑得快，不是跑得欢
 
所谓深情，不过是短时间内还没来得及背叛
又或者谁所遇到诱惑不够多不够大
鸟声渐起，明天又有溪水奔赴那片树林
不能对贫瘠的土地寄予厚望
那会是土地不堪承受之重
一块地总有适合它的庄稼
不过是没有选对时间与品种罢了
种水稻不行，那就换油菜
再不行种荞麦试试
对不起，五月之末的华顶山
正是云锦杜鹃怒放的时候
路上走着，能闻到草丛中
新鲜的牛粪那股浓重的味道
我们不能爱得深沉，但可以无视
 
正如黄泉路上从不缺冤魂那样
在晨曦中崛起的城市
自然不会少了晚归的人
其中有些人的世界昼夜不分
交流不一定增进友谊
重症病房的治疗有时也招来死神的光顾
死神是不应歌颂的
但是不妨有人暗地里庆幸
手心的温暖只有在另一双手中才能传递
才能传得更远
因为甘为他人充当纽带
他的生活将被改写
 
在塔吊应该被拆卸的时候，却久未被拆卸
原来房子烂尾，许多人的血汗钱打了水漂
当然不是血汗钱的除外
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洪水
在冲垮堤坝之前先将道路冲垮
暴露了这些全是豆腐渣工程
有人担心受牵连
有人欢欣看到新的商机应运而生
只有鸟声没心没肺地传来
 
不是雨点遮住视线，我们的脸庞才变得模糊
事实上我们的脸庞从来没有清晰过
好在滴水有藏下大海的历史
青草遵循自然法则
在路边等待一只经过的牛羊
每一粒时代的尘埃除了微小之外
没有别的特点
白头鹎鸟是个隐喻，它从不站在明处
但是它早已说明
我的脸上鼻子、眼睛、额头与下巴
它们纤毫毕现
从呼吸上第一口空气
开始具有生机
只因为你路过，无限地靠近
 
把爆竹塞入窨井里燃放的恶作剧
已造成多辆汽车被炸翻的严重后果
不能因为始作俑者年幼
或者无意之举而逍遥法外
与其发生雪崩，不如让积雪融化
虽然发生雪崩的地方往往人迹罕至
虽然对于远离冰川的地方来说
同样是春水盈盈
具有第二张脸的人，白昼黑夜
都是他痛苦的时刻
他的痛苦密密麻麻写满几张纸
 
下午五点半是下班的时间
但不是每个人在五点前关上办公室的门
听到钟声响起，等了一下午的他
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但是头发还是不能凌乱
在敲响一扇门之前
用咖啡因配制的钥匙我交还你了
要交还的东西还有很多
请容我日后再还
一只蜘蛛从天而降
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一张照片在墙上挂着，落满纤尘
多少年也没意思，不如摘下
有些树在折断后会长出新枝
但是不能被连根拔起
 
人民路没有尽头
祝英台的闺房局限性很大
因为雨天，也因为死亡
绣娘分为好几种
远行过一次的人终会有所不同
雨不都落在雨天吗
雨天对于来孤苦无依的人来说
它不光是天气，更是他住所的一部分
还是一个等待告别的时代
在无差别的脚步声中到来
真有那么多过错值得纠结吗
那个从越战战场退下来的老兵
佩戴绶带，又坐在角落里
如果没有耗尽时光，他还显年轻
 
此生若必去新疆一趟
不用管这是谁定义的
顺便去甘南走走，那就趁年轻
不要等迈不开腿的时候才想起
正如所有的事物必须都有表面现象
如果必须遇见你，也趁年轻
因为年轻时我可以没有你
表面文章做好了，确实值得庆幸
相信再烂的牌也可以逆风翻盘，打出王炸
有信仰的人会由内而外
焕发出强大的精神力量
银杏果在去毒处理之前
是不能食用的，因为在它美丽的外表之下
隐藏着可怕的毒性
就如玫瑰是带刺的
白鹭不会像母鸡那样在土中刨食
可是它能飞得更远

2025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