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蚕豆花地里归来（组诗）

 
秋天的忧虑
 
田野的含金量越来越少了
即使在深秋，也看不到大片金色的稻浪
偶尔遇到几株银杏树
叶片呈金色，但分量太轻
黄色的野菊花，多么小气
躲在草丛中，让你看一眼
又赶紧收藏起来
我的肌肤，只能沾边
一点也不纯粹
就连天空，那块最大的金子
也因为亿万年的磨损
开始发红，泛白
虽然，钞票的发行流通
让街市更繁荣了
可看不到大片的金色稻浪
我心里总是发虚

 
我能不老吗
 
奶奶，用她豁牙的方言
喊我乳名
一喊，我就回到了童年
我就是她地地道道的孙子
 
父母用沾满泥土的俗语，喊我
一喊，我就回到了少年
我就是他们聪明听话的儿子
 
而今，这些声音都走远了
喊我的声音
变成了老爸、老头子、老爷爷
此起彼伏，我能不老吗

 
一个盲人
 
一个盲人，横穿马路斑马线
红灯、绿灯、黄灯
他都看不见
他手中的竹棍
就是他的绿灯
他通行
也是车辆的红灯、黄灯
你看，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

 
月
 
月独来独往
在孤独中历练孤独
 
月，远离尘世喧嚣
所以，她一直冰清玉洁
 
倘若，月像我们一样生活在尘世
她也会爱上群居
每天忙于周旋
也会感到身心疲惫

 
稻草人
 
做人，不必要有心有肺
譬如，做稻草人
也不必要有血有肉有骨
有一副人形
穿一套外衣，手中握一把破扇
进可看园
退，可以守护一方麦田
 
它是稻草人
没有人好
但绝不会是奸人恶人
它不会陷害你
只会对你毕恭毕敬

 
月亮可以作证
 
脱掉穿在身上的金甲
我先完成一场洗礼
洗掉金甲焐出的一身汗气
和渗进肌肤的阳光
洗掉劳作的姿态
 
之后，我小酌几杯
端一把椅子，坐在庭院
月华如水
我披着一件银色外衣
 
此刻，我有多重身份
但只一副面孔
不必舍近求远，月亮可以作证

 
心里的
 
我心里的风
都吹过敬亭山了
宛陵湖的风
还没能吹动一根芦苇
 
我心里的霜
都爬上谢朓楼的尖尖了
宛溪河堤上的霜
还在露珠家里做客
 
我心里的雪
都白茫茫一片了
天空的雪
还在乌鸦的叫声里，忸忸怩怩
 
只有春雨
在我心里的雨迟迟酝酿时
它已先我一步
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和大地的关系
 
当我们的手和脚踩紧大地
我们的脊椎与大地平行
多么简单、鲜明
后来，我们站立了起来
身体与大地垂直
我们便陷入了半个十字之中
前倾后仰
只能改变角度
虽然有很多光来帮忙
从我们身躯里拽出影子
也无法让十字完整
只能节外生枝

 
一个人曾经对我说
 
一个人曾经对我说
他不喜欢吃瓜
不管是西瓜、香瓜、冬瓜、南瓜
还是木瓜、苦瓜、丝瓜、瓠瓜
因为，他一吃瓜
就成了吃瓜群众
他不想背这个骂名

 
从蚕豆花地里归来
 
蚕豆花没有归来
它的眼睛，归来了
它的眼睛在我的眼睛里
从此，我替蚕豆花行走
蚕豆花，替我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