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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结在八月的足音(组诗)

2022-07-31 08:29:57 作者:黄世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黄世海,从军36载,现居成都。诗作散见《人民文学》《中华辞赋》《星星》《诗歌月刊》《草堂》《原鄉書院》《中诗网》等。出版《青春骑手》《潇潇军旅》《高低重叠》等诗词集多部,获第八届四川日报文学奖、第四届中国诗人年度诗歌金奖等。
 
马蹄在骨头里奔走
 
从战场回到平凡的日子多年了
而马蹄没有跟着我过惯
平凡的生活
在我骨头里到处都有它奔跑的疆场
 
我被马蹄的恣意限制
不能想起战争,只要一开口
马蹄就会脱疆而去
我只能让那些战斗画面
在骨头的内核,一张一张的展出
 
我当然爱惜自己的经历
也尊重马蹄的奔走
随时抓住疆绳,只要轻轻往上一提
昔日的尘土
就在平凡的生活中四处飞扬
 
这样,我就开始兴奋、荣耀
可以被马蹄带入硝烟,或者流出
一些干枯的血液
 
而今,马蹄仍在骨头里奔走
我在骨头之外,迈不开昔日的脚步
只能让有节奏的哒哒之声
惊醒我手中那条寂寞的马鞭

 
另一种生活
 
从战场上下来
硝烟散去,变成了雾
匍匐过的草丛开满了鲜花
也有一些杂草
边关,万里无云
花香鸟语,好像要告诉我什么
 
哨所前的小树长成了大树
那些空弹壳在泥土里生满锈迹
马蹄印,储满积雪
那些熟悉的口哨
像姑娘们在山路上唱出的情歌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场景
一千次,一万次在梦中荒芜
而刚刚脱下的军装
衣领上的汗迹,在日子中干枯
像一幅折叠的决心图

 
墓碑守着一道伤口
 
当你的头颅无法打开天空的蔚蓝
与一朵云彩的秘密时
你就静静的坐下来,听听墓碑
给你说些什么
 
墓碑藏着一道伤口
以安祥的姿势,像一朵绽放的花
守望着硝烟的去向
 
墓碑成群集队矗立在风中
牵着带血的弓箭,与马匹的嘶鸣
把身后每一道山峦,打磨成
铜墙铁壁
 
风霜雨雪,一次又一次
在他面前枯萎。墓碑没有任何言辞
一阵猛烈的风吹过
你感动不已,又铭刻在心
 
当你告别墓碑时,你的头颅
再次仰望天空
就会看见,云彩隐藏的每一道伤口
至今都在滴着血

 
这杯酒不能喝
 
在倒满一杯酒之前
我首先申明
今天,这杯酒不能喝
——我的灵魂有个伤口在疼痛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酒杯,开始喧嚣起来
我所期待的是想让它安静
不能让杯中的酒溢出战争的场面
 
举起酒杯
好像谁也没有在意我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我的那杯酒
早已倒在了灵魂疼痛的那个部位
至今还在痛

 
无名高地
 
弹坑、弹壳,沉睡
在低处
两座山峰上的战壕对峙着
 
那空出来的部分
像一块墓碑,守望着历史
与现实
 
硝烟散去之后
无名高地上,染血的石头
在辨认自己的姓名

 
击发的瞬间
 
靶场上空的鸟
在我击发的瞬间开始歌唱
我看见他们像一颗子弹
在靶子上停下来
 
准星的不远处
他们隐约的跳来跳去
我瞬间松开食指,抬头
看了一下天气,幸好没有雾
 
近处的山水被枪口镂刻
鸟群飞翔起来
我的眼睛在闭蔽中挣开
看见了,万物都在这一瞬间
开始复活

 
想起一声碎响
 
从指尖上蹦出来的声音
短促、干脆,比任何一种声音
都具有力量
 
想起一声碎响,如同亮出骨气
跃马群峰,又将马蹄
重重地落在陈旧的往事上
 
沿着英气与豪迈,走出岁月尘封
扛起肩上的雪,进入梦境
真实而又模糊不清
 
一声碎响,在指尖上响起
像野性的火焰,燃尽最后的轻烟
祭奠一滴滚烫的血

 
墓碑或倾述
 
面对一块被血浸染过的石头
我的嗓子发干,胸口发闷
死亡的感觉,遏止灵魂的倾述
 
可夕阳趁热打铁,助推着
落下的急切,死亡之后是什么?
墓碑不想说,我和夕阳
也无语
 
如果墓碑是为了纪念
那我宁愿,宁愿这样一直活着
像夕阳下的花朵,等待着
再一次绽放
 
夕阳落山时刻,我只想
对墓碑说,请允许我
在你碑文上,添上我的一滴泪

 
弹壳落地的声音
 
急速、干脆,瞬间弹出
罪恶与正义,或战争与和平
 
一颗弹壳落地
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死亡与新生
 
小小的一颗弹壳
借万钧之力,从枪膛弹出来
你听,它落地的声音
 
多么像婴儿出生,脐带断裂时
隐忍在母亲心里的痛

 
曾经的马蹄印
 
风中的缰绳指向路标
黄昏有点零碎。马蹄在一粒沙中
像一幅峭壁上刻下的崖画
 
高原、沙漠,边关
为他们的过往留下了足够的马鞭
驰骋时扬起的鬃毛
被一万粒沙尘敲打。马尾
在风中摇晃
 
总有一些马匹,不能跑到终点
马鞍下雕刻出来的岁月
越来越清晰。我手中握着的缰绳
像一棵苍老的胡杨树,长出
长出了经年的胡须
 
再回边关,细数马蹄印
每数一次,我都有一些疼痛
马匹啊,马匹
你在大漠上早已不再奔跑
而我却在你的蹄印上离去又返回

 
戈壁上行走的蚁群
 
一群蚂蚁在戈壁上
目光坚定地一直往前走
从诞生到死亡,就像沙漠上的风暴
掸落后,把太阳向西边驱赶
 
地平线好像没有尽头。无限延伸
他们始终保持着严整的队形
穿越大漠、戈壁。一次又一次
分散组合,秩序井然
 
风可以吹走一只蚂蚁,而一群蚂蚁
就能阻止一场风暴。从风中
从容而过。不是为了
安身立命的某种历练,只是
在这戈壁之中埋藏着
他们前赴后继,流下的许多血迹
 
一直往前走。烈日垂直
草木尽管稀疏,前路那么漫长
一些蚂蚁早已死亡在路上
他们仍然
以恐龙的姿势和速度,匍匐前行
 
躯体爬过的曲线,像一条河流
四处散开,或原地静默成一块碑
始终与戈壁须臾不离
俨然成为这片土地不可或缺的部分


界 碑
 
一段岁月被风吹散
站岗执勤的人,把目光投向对方
保持着庄严而又神圣的笑意
延伸的路,掀动界碑内外的寂静
 
跨过界碑,不分彼此
自己嘴里的声音,在这个地段
不需翻译。太阳
在界碑的正面与反面,光芒而温暖
 
天空,一架客机飞过
地上,一列高铁驰过
世界已经很小了。唯有界碑
依然在版图上显示着它的经纬
 
或许,一座界碑矗立在那里
一个国家的标志
在今天,这个新的时代
界碑,是你来我往的一块指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