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歌 > 散文随笔

童年趣事系列散文一组

2025-06-13 19:36:29 作者:生晓霞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生晓霞,笔名竹姿羽。辽宁省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抚顺市作协顾问,清原满族自治县原文联主席。曾在中国传媒大学、中国文联文艺研修院、辽宁省文学院进修学习。在各级媒体发表文学及新闻作品100多万字,出版过散文集,主编或参与编辑30多部文艺作品集。获奖作品收入多部文选或文学馆藏。曾获抚顺市十大书香之家、抚顺市优秀新闻工作者、优秀文艺工作者等荣誉称号。愿以清澈的文字映照人间烟火,深沉的情感沉淀岁月鎏金。


 

《北大岭惊魂》
 

  八月的清原北大岭山花烂漫,挂珠凝金。此时,熟透的刺梅果宛如一颗颗红玛瑙缀满枝头,格外诱人。

  那时刚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我们,还不懂采山货的规矩,只听老师说刺玫果可以加工成饮料、果汁、果酒和果酱等食品,还能换钱给班级当班费。于是,我和爱萍、小珠、荣子四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利用学校半天休息时间,一起兴致勃勃地结伴爬上北大岭采刺梅果。

  荣子挎着小筐走在前面,她长长的麻花辫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飒是好美;身手敏捷的爱萍小鹿一样轻盈地跳跃着,鞋底挂着碾碎的松针;小珠穿着一条我们那个年代少见的漂亮公主裙,她手拿小筐的样子真像一个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我系着一条父亲刚从北京给我买回来的浅蓝色纱巾,美美地跟她们说笑着,浑然不觉裤脚上已经沾满了螫麻子。

  在北大岭的盘山道两旁,长了好多刺玫,我们欢快地采了起来。这时我和小珠发现北坡阴面的刺玫丛特别肥硕,就准备到那里去采。但就在我一条腿刚刚抬起,正要跨向对面那道深沟时,忽然看见一条长长的、胖胖的、白色带黑点子的大虫子昂起脑袋,笔直地伸长了脖子,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脚了,却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爬走了。

  我不知这是什么怪物,兴奋地喊她们:“快来看啊,这沟里有一条白白胖胖的大虫子,像会动的绸带,可好玩儿了!”我激动地挥舞着被刺玫划破的衣袖。她们仨一听,也都好奇地跟着我沿着那道深沟一起追寻那个大虫子。

  这时,从山上走下来几个采山货的阿姨。她们听了我的描述,紧张地告诉我们:“哎呀,傻孩子,你们不要命啦?那可是黑痦子蛇啊!会咬死人的!”最后几个字瞬间把我们的魂儿都要吓掉了。我们几个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山下疯跑,摔倒了,被碎石划破了膝盖也没觉得疼。爱萍的竹筐翻进沟底,刺梅果红玛瑙似地滚了满地,荣子的胶鞋甩出老远,小珠的公主裙缠住了荆条,我的纱巾也刮破了一个洞。只记得山风呼呼地追着我们的脊梁骨来回窜,仿佛那条黑绸子正贴着草尖滑过来。

  四十年后的某个雨季,阳台绿植里突然钻出条蚯蚓。落地窗刹那间将阳光裁剪成北大岭斑驳的树影,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膝盖撞翻的咖啡在书页上洇出个褐色的童年。

  隔着氤氲的水汽,我仿佛又看到四个惊魂未定的小小身影,正抱着缺筋断骨的小筐,在松涛声里像熊猫一样连滚带爬地滚下山来。

2025年4月11日晚

  

《锄禾》
 

  一天,我经过幼儿园,听到孩子们在齐声诵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像一根细细的丝线,轻轻拨动了我心底的琴弦,将我拉回到儿时的一段锄禾经历中……

  那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洁白如雪、红眼睛的小白兔。它太像爹爹画的那个嫦娥奔月中的玉兔了,所以我便叫它“玉兔”。玉兔与我特别亲近,我走到哪儿,它都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

  一天,我心血来潮,用裙子兜上玉兔,又拿上镰刀和小筐,到铁道北的稻田边割草去了。望着蓝蓝的天空下,满眼绿油油的小草,还有田埂上摇曳的小野花,我感觉空气都甜丝丝的。我一边割草,一边哼着小曲,看着玉兔在我身旁欢快地吃草,不一会儿就割了满满一小筐水稗草。

  正当我美滋滋地抱着玉兔准备回家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把我的稻苗都给割了?!”我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老爷爷正对着我喊叫。我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老爷爷见我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又急又气,但还是耐心地给我讲解了水稻苗和水稗草的区别。

  后来,妈妈得知这一情况,带着我找到老爷爷,郑重地赔礼道歉,还赔偿了损失。这次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训。

  还有一次,大概是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在县城郊林场附近开辟了一片农场。每到周末,老师就会带我们去劳动,美其名曰“学农”。

  记得那是个梨花和海棠花盛开的时节。我们排着队,扛着比我们个子还高的锄头,沿着铁道旁像模像样地向农场进发。阳光暖暖地照在背上,风中传来阵阵花香和悦耳的鸟鸣。老师把我们分成几组,交代要除掉玉米地里的杂草。

  我和刘文艳、丁玉娟、荆艳、张爱新、钟梅、董倩、朱宝坤、唐淑晶等几个女同学蹲在田垄间,看着眼前一片青幽幽的绿苗,犯了难。哪是玉米苗,哪是杂草呢?我们偷偷瞄了瞄旁边的贺晓明、张金波、史洪明、杨树江、张洪生、孙本权、王金国、马俊全,只见他们正埋头苦干,锄头起落间,杂草纷纷倒下。我咬了咬牙,心想:反正都是绿色的,除掉就是了。

  于是,我也挥起锄头,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那些“杂草”连根刨起。不一会儿,我这半垄就变得干干净净了。正得意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你把玉米苗都锄掉了!”我愣住了,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泥土的幼苗,这才发现它们的叶子似乎比杂草要宽一些。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晒的还是臊的。

  老师闻声赶来,看了看我锄过的地,又看了看我通红的脸,笑着对我说:“没关系的,第一次除草很多人都这样。”她蹲下身,指着旁边一株幼苗告诉我:“你看,玉米苗的叶子是对生的,茎秆上有细毛……”我蹲在老师身边,认真地听着。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嬉笑声,和着泥土的芬芳,在春风中轻轻荡漾。

  那天回家,爸爸妈妈特意把我领到一片玉米地,让我把玉米苗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打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分不清苗和草了。

  如今想起这两次除草经历,还是会不自觉地尴尬和自责。那些被我不小心锄掉的稻苗和玉米苗,那个手足无措的下午,还有老爷爷以及老师温和的讲解,都成了童年最珍贵的记忆。就像那些玉米苗一样,在时光的土壤里,生根发芽,长成了最美的风景。

2025年3月5日

  

《我的荧屏岁月》
 

  电视,在我们小时候,那可是稀罕物。记得第一次看电视,是1976年1月那个最寒冷的冬日。在我再三恳求下,清原广播站值班室的叔叔破例让我挤进了满屋默默肃立的人群中。黑白荧屏里,长安街上的灵车碾过漫天飞雪,也碾碎了所有人的心。那位泣不成声的阿姨紧紧搂着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这成为我对电视最初的记忆——原来这个小小的荧屏,竟能装得下整个国家的悲恸。

  后来在妈妈学校的值班室,我看到了《大西洋底下来的人》,这也让我见识到了方寸之间的奇幻世界。那个戴蛙镜的麦克让我和弟弟着了迷,没过多久,街上就有男孩子把游泳镜磨出豁口来学他。后来又看过《狐狸的故事》,这部片子彻底颠覆了我们的认知——当毛茸茸的狐狸崽子取代了想象中的特务,房间里顿时响起失望的叹息。现在想来,那些雪地里的红狐狸,倒是早早地在我们心里种下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

  那时候,为了看电视,我们没少费心思。有天清晨五点,好朋友刘文艳拉着我去电业局,结果大门紧锁,我们俩只好失望地往回走,露水淋湿了我们的裤脚。

  后来邻居王树威大哥家买了台黑白电视,他家就成了我们整条街的“电影院”。每天晚上,炕上地上都坐满了人。大嫂总是笑呵呵地给大家炒瓜子、拿糖果、倒茶水。记得看《画皮》那天晚上,我吓得够呛,回家时忽然一只老鼠窜出来,我扔了板凳就跑,高喊“不好啊,画皮!”这事成了邻居间多年的笑谈。

  1987年春节,父亲凭票购买的14寸三元彩电搬进家时,全家人围着它像守着一团圣火。费翔的激情点燃了《冬天里的一把火》,叶丽仪倾情高歌《送给你明天的太阳》,姜昆、唐杰忠的《虎口脱险》、马季和弟子们的《五官争功》让爷爷茶缸里的水笑出了波纹。后来《上海滩》的枪声、《霍元甲》的铁拳、《射雕》的弯弓,都在显像管里开出一朵朵美丽的烟花,深深烙印在记忆深处。

  命运总爱埋设奇妙的伏笔。1995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冲来了我的人生转折,我从看电视的孩子变成了广电局的一名新闻记者。手拿话筒、采访本,肩扛摄像机那19年,我采写过“3·7抢救落水儿童英雄群体”“12·24抢修高山发射塔三勇士”“人民交警抢救轻生女”“十大生态人物”等英模事迹,也追问过《城市文明岂容践踏?》《赶集堵路,责任谁负?》《夜半烧烤几时休?》《种子下地为何不出苗?》《转制:越过阵痛,创造新生》《订单农业何以走俏山乡》《四不象上路让人忧》;推出过大型电视系列报道、人物专访和电视风光片,也采写过大型电视政论片《虑野》。记得有一次我和辽宁电视台《黑土地》的几位记者一起到南山城镇大北岔村采访时,我拎着沉重的摄像机和三脚架,人掉进刚刚融化的冰窟窿里,却本能地将几十斤重的摄像设备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让我愈加深刻地体悟到记者职业的艰辛、光荣和神圣,也愈加理解了白岩松那句著名的“痛并快乐着”所蕴含的人生哲理。那些年,每个通宵赶稿的凌晨,钢笔水晕开的痕迹都是时代的注脚。

  如今回望来路,从仰望广播站荧屏的孩童,到执笔为家乡著书立传的记者和文艺工作者,几十载光阴恰似电视信号的演进——从雪花点的黑白影像,到高清立体的全媒体时代。那些熬过的夜、走过的村、写过的稿,都化作电子云储存在记忆的显像管里,只要轻轻擦拭,就能浮现鲜活的画面,成为我记忆里永不消逝的电波。

2025年4月21日夜

 

《歘嘎拉哈》
 

  我们小时候,满族女孩子没有不爱歘嘎拉哈的。

  一副油光锃亮的狍子嘎拉哈,简直就是小姑娘们眼中的珍宝。记得谁要是有那么一副,准保被一群小脑袋瓜围着,眼里都要冒出星星来。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子,手里攥着的多是些粗糙的猪嘎拉哈,好些的也不过是羊嘎拉哈。偶尔有个狍子嘎拉哈的小伙伴发了慈悲心,送人一个,或是拿几个猪嘎拉哈换一个狍子嘎拉哈,那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有了嘎拉哈,日子便活泛起来。放学铃一响,女孩子们便三三两两约着往同学家里跑。姜红大家最是热闹,我和李平、霍永杰、丁玉娟、荆艳、刘文艳几个是他们家的常客。红大的爸爸虽然是大领导,可是对我们这群孩子却特别和蔼。同学们也愿意在我家玩,文忠辉、李清、徐盛红、李欣欣、孔繁荣、孙丽娟、张晓梅、张庆艳,有时男同学罗兵也加入进来,他们说喜欢我家的氛围——能写擅画的父亲把我们家装扮得像个童话世界一样,所以小伙伴们在我家玩,常常还会得到父亲给画一幅速写肖像的格外惊喜。

  欻嘎拉哈要配个布口袋,这里头的门道可不少。我们“考老头”决定先后,赢的先扔口袋。口袋往上抛之前,眼睛得看准并记住嘎拉哈的位置和形状,在眼睛追着口袋上抛下落的瞬间,下面的手快速将嘎拉哈翻成同款或抓取相同面的子儿(也就是盲抓哦)。把四个弄成全一样是本事,四个各不相同更是难得。最要命的是那抛上去的口袋还得稳稳接住,要是掉在地上,前功尽弃。我在这上头总是差些火候,常常是李平、姜红大、孔繁荣、徐盛红、孙丽娟她们几个大显身手,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现在的孩子,手里攥的大都是些发光的电子产品。偶尔在满族景区里看见几个穿格格服的姑娘表演欻嘎拉哈,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游客看。那些嘎拉哈新得发亮,一看就是刚从工艺品店里买来的,哪有我们当年摩挲得油光水滑的旧物有滋味?

  如今,我的那副嘎拉哈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可那些个下午,阳光斜斜地照在炕上,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手指翻飞的情景,却像烙在心上似的,愈久愈鲜明。

2025年5月3日晨
 

《集糖纸》
 

  小时候,我们总喜欢收集各种有趣的、好玩的、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邮票、画册、火柴盒、啪叽,甚至树叶,都是我们的宝贝。女孩子还有自己的秘密收藏——糖纸和毛茸茸的毛线头。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在我们眼里比什么都金贵。

  那时候糖果是稀罕物。平常我们能吃到的,不过是硬邦邦的糖球,或是橘瓣糖、高粱饴。谁要是得到一块包着漂亮糖纸的糖果,必定要小心翼翼地剥开,生怕弄破了那张薄薄的纸。

  我和李清、文忠辉、李欣欣、徐盛红、张晓梅几个小伙伴,常常凑在一起比谁的糖纸多、图案漂亮。记得李欣欣有张印着大白兔的糖纸,让我们羡慕了好久。李清最会保存糖纸,她总是把糖纸像书签一样夹在《少儿文艺》里,压得平平整整的。

  记得有一次过年,妈妈买了二斤硬糖块。妈妈怕我们偷吃,把糖放进小筐里,挂在仓房的大梁上。我和弟弟馋得每天都往那个小筐上瞄。有一天,趁着爸爸妈妈上班不在家,我和弟弟踩着小板凳够那个小筐,可是不够高,我又拿个竹竿把小筐取下来,给弟弟拿了两块糖,我自己拿了一块糖。然后,我把自己这块糖一会儿给弟弟舔一口,一会儿自己再舔一口。那个甜甜的滋味至今难忘。后来,我们还把这几张泛着银光的玻璃糖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夹进《闪闪的红星》画册里。

  最难忘的是李清送我糖纸那次。他爸爸的亲戚从广东老家寄来一包糖果,糖纸上印着我们从没见过的漂亮图案。李清偷偷塞给我几张,还附赠了两颗糖。我没舍得吃,把糖留给了弟弟,糖纸则夹在日记本里,晚上睡觉前还偷偷拿出来看了又看。

  现在的孩子怕是很难理解我们那时的快乐。他们有着吃不完的糖果,却再也不会为一张糖纸而欢呼雀跃。很多父母因为怕孩子吃糖多会损坏牙齿或者变成小胖墩,也会严格控制孩子吃糖。至于那些五颜六色的糖纸,对孩子们来说不过是一张包装纸而已,有谁还会在意呢?

  前些日子收拾旧物,我在一本泛黄的书本里发现了几张糖纸。糖纸已经褪色,边角也起了毛边,但当年收集它们时的那份欢喜,却依然清晰如昨。我轻轻抚摸着这些糖纸,仿佛又看见了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比较谁收集的糖纸最好看的情景。

  这些糖纸承载的,不仅是儿时的甜蜜,更是那份简单纯粹的快乐。如今的孩子拥有太多,反而很难体会到我们当年因为一张糖纸就能获得的满足。

2025年5月5日

 

《露天电影里的童年时光》
 

  刚才在小区群里看到通知,明晚要在河堤公园的百姓大舞台播放露天电影《烈火英雄》。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的美好时光。

  那时候,县城里没有更多的娱乐生活,看露天电影就成了我们最期盼的事。

  记得第一次在大会场看露天电影,是和沈叔家的小红、小旭几个小伙伴一起去的。那天放的是《平原游击队》,大会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几个小不点儿在大人们的腿缝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发现看的是银幕反面。电影情节早已模糊,只记得打更人敲着梆子喊:“平安无事喽,咣咣咣——”那悠长的尾音,至今还在记忆里回荡。

  后来才知道,放电影前要先放一段新闻简报。那银幕上的影像总是先抖动几下,然后才渐渐清晰起来。放映机射出的光柱里,灰尘在跳舞,蚊虫在盘旋。我们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放电影的消息总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个县城。先是居委会的大喇叭广播,接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傍晚时分,我们几个孩子总是胡乱扒拉几口饭,就扛着小板凳往大会场跑。去得早的能占个好位置,去得晚的只能站在后面踮着脚尖看,弟弟还可以骑着父亲或者邻居二哥的大脖梗看。

  夏天看露天电影最为热闹。放映员李叔叔支起竹竿,挂上泛黄的白布银幕。我们几个孩子争着帮他拉电线,他就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橘瓣糖分给我们。天还没黑透,银幕前就坐满了人。摇着蒲扇的老奶奶,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还有和我们一样兴奋的小伙伴们。记得放《小兵张嘎》那次,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银幕上,子弹仿佛真的在水花中穿梭,可谁也不舍得离开。

  煞冷天看《地道战》那回,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北风呼呼地刮着,大人们裹着棉袄,孩子们挤作一团取暖。这时,卖烤地瓜的张爷爷推着铁皮桶来了,地瓜的香气勾得我们直流口水。我们几个小伙伴凑出零钱买一个,掰开分着吃。热乎乎的地瓜捧在手里,银幕上的英雄们正在激烈战斗,我们嘴里呵出的白气和放映机的光柱交织在一起,那温暖的感觉至今难忘。

  有时候电影放到一半,放映机突然卡住了。银幕上的人脸扭曲变形,全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调皮的赵小子趁机跳起来学电影里的台词:“同志们,冲啊!”惹得一旁的家长直朝他吹胡子瞪眼睛。等电影重新开始,大家才又安静下来,继续沉浸在光影的世界里。

  如今电视电脑手机什么都有,可很难再找到当年看露天电影的那种快乐。说起来,如今的孩子很难想象,当年我们为了看一场电影要付出怎样的热情?那时候的快乐很简单,一块白布,一束光,一群人,就能让我们高兴好几天。现在下乡偶尔看到放露天电影,围观的多是老人,他们静静地坐在折叠椅上,银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照出一道道皱纹。孩子们则在一旁追逐打闹,对那白布上的故事毫无兴趣。现在的娱乐方式太多元化了,露天电影成了怀旧的风景。

  前些日子我到市里开会,遇见闺蜜小红。聊起童年往事,她突然问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看电影看反了吗?”我们相视一笑,那个打更人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平安无事喽,咣咣咣——”

  这声音,穿过近半个世纪的时光,依然清晰可闻。

2025年5月10日夜
 

《儿时的武侠梦》
 

  奶奶家的炕头总是热乎乎的。晚上,我和叔叔家的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听奶奶讲岳飞枪挑小梁王、武松醉打蒋门神的故事。昏黄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那些英雄好汉仿佛就在眼前舞刀弄枪。后来看了电影《少林寺》,觉远和尚的醉棍把我们的心都搅热了,从此心里就种下了武侠梦。

  五年级那年,校园里忽然兴起了武术热。学校请来的武术队里有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穿着粉红绸衫、白色练功裤,腰间系一条黑腰带,打起拳来衣角翻飞,像只轻盈的小燕子。她教我们“弓步冲拳要沉腰坐马”,“仆步亮掌得拧身转胯”。她飒爽英姿的样子让我羡慕极了。

  回到家,我缠着父亲给我做兵器。心灵手巧的父亲拿着锯子、刨子忙活半天,刨出来的木刀木剑和红缨枪用砂纸磨得溜光,刷上银粉后,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好不威风。

  班里功夫最好的要数温振武。他从小跟着父兄练武,一个“旋风脚”能踢得白桦树哗哗落叶。听说有武术学校的教练看中他,想带他走,可后来不知怎么没去成。没想到多年以后,他真上了武当山,成了道长,还培养出不少功力深厚的弟子。前些天同学聚会,他须髯飘飘、绾着道髻跟我们讲“以柔克刚”时,眉宇间还闪着当年的英气。提起他当年讲故事、和佟常兵一起说相声,还有智斗小地痞的事儿,大家都笑得直拍桌子。

  我们班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常海、史永海、王爱国、王金国、张洪生、孙本权、陈维安几个男生拳脚利落、虎虎生风,常被老师表扬;丁玉娟、刘文艳、张爱新、刘淑英、还有假小子赵霞打起拳来也是身手敏捷、有模有样。

  我和爱萍虽是小姑娘,却比谁都痴迷武术。我俩把《少林寺》看了七八遍,台词都要背下来了。放学后,我们跑到部队旁边的空地上,胡乱比划着从电影里学来的鹰拳、蛇拳、鸭拳、醉拳、扫堂腿,还对着白杨树练“铁砂掌”,捡几块砖头运气猛劈,结果手疼得直甩,砖头却纹丝不动。下雨天积水成洼,我们憋着气练轻功“水上漂”,结果溅得满身都是泥点子…… 如今爱萍成了市里有名的武术和太极拳高手,我则迷上了瑜伽。有次看她打“云手”,那行云流水的劲儿,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挥舞木剑的呼呼风声。

  前几天收拾旧物,翻出那把掉漆的木剑。我握着剑柄随手一挥,忽听楼下一个小男孩在喊:“看我的降龙十八掌!”阳光透过剑身,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了奶奶家土墙上的英雄影子。原来,儿时的武侠梦从未走远——那些拳脚招式早已化作骨子里的劲道,让我们在平凡的日子里,始终揣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劲儿。

2025年5月18日

 

《儿时的端午节》
 

  记忆里的端午节总是从米香开始的。奶奶那只粗陶大瓦盆里,糯米粒儿在水里泡了十来天的澡,个个洗得白白胖胖的。我和弟弟总爱蹲在旁边,趁大人不注意就伸手搅两下,凉津津的米粒从指缝溜走,痒酥酥的。奶奶急得拍着弟弟的手:“我的小坏蛋呐,骰米可得轻着点儿!”

  包粽子是门手艺活。妈妈的手指像会变戏法,三片粽叶一叠,舀勺米,塞颗蜜枣,再盖层米,马莲草一绕一勒,就变出个胖嘟嘟的三角粽。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包粽子,可不是包成了多边形,就是变成了“豁牙子”。弟弟最爱蹲在灶台边看煮粽子,大铁锅“咕嘟嘟”冒着泡,水蒸汽把粽叶香溢到窗外。弟弟馋得直流口水,隔会儿就问:“妈妈,能捞一个不?”

  端午前一天最有意思。静姐、妍姐和侯威姐放学后总会带着我,去部队附近的壕沟边采芨芨草。那草开着小小的红花,有单瓣的,也有双瓣的,水灵灵的,像一个个可爱的小胖藕。回来后,静姐从家里拿来白矾,她们给我包红指甲,把捣碎的芨芨草糊在指甲上,缠得我十根手指像小萝卜。夜里翻个身都要翘着手指,生怕蹭掉了颜色。

  端午这天最有仪式感。天还没亮,我就发现手脚上已经缠好了五彩线——那是妈妈趁我和弟弟熟睡时悄悄系上的。妈妈说,要等打雷时才能解开,这样一年都不会被虫子咬。我和小红、爱萍、李清、小珠、小好、玉香、玉粉等一帮小伙伴们摸黑往北大岭跑,去采带着晨露的艾蒿。山间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老人们说,这天的艾蒿最有灵性,插在门上既养眼,还能驱邪避瘟。记得有一年妈妈身上起了荨麻疹,就是用端午采的艾蒿煮水洗好的。

  最热闹的要数在学校“顶鸡蛋”了。那时鸡蛋金贵,平时难得吃上一个。妈妈攒了许久的鸡蛋,总是留给我和弟弟吃。但端午节这天不同,每人能分到两个红皮鸡蛋。我和弟弟先在家里“比量”,用鸡蛋尖对尖地顶,赢了的那个就成了“宝头子”,我把它揣在裤兜里带到学校去炫耀。这时,全班同学都会参与这场“鸡蛋大战”,有聪明的发现用尖头顶圆头更容易赢,于是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咔嚓”声中,总会夹杂着一声声地欢呼与叹息。赢了的那个,就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昂首挺胸。上课铃响时,满教室都飘着鸡蛋香,我们的班主任刘桂坤老师也会笑呵呵着问:“今天谁是咱班的常胜将军啊?”这时准保有个调皮男生“腾”地站起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星星。

  如今的端午节,各大商场超市里堆满了各种口味的礼盒粽子,景区里锣鼓喧天的赛龙舟,早市上挂满了精致的香囊和布偶。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真正珍贵的不是节日本身,而是那些与亲人相伴、与朋友同乐的朴素时光。那些采艾蒿的清晨,包红指甲的期待,顶鸡蛋的欢笑,还有妈妈深夜为我们系上的五彩线,都成了记忆中最温暖的底色。

  岁月如梭,儿时的端午节已经远去,但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却永远留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2025年5月27日深夜

 

《冰棍里的旧时光》
 

  “六一”儿童节这天,太阳公公忽然热情得仿佛要把人融化。我拉开冰箱门,沁透肺腑的清爽气息顿时扑面而来,那根可爱的老中街冰棍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咬下一口,甜滋滋的奶香在嘴里化开,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溜,那些藏在记忆角落的冰棍故事,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

  幼儿园午后的冰棍时光最让我难忘。每天午睡后,县幼儿园的卢璇园长和李亚珍阿姨总会拍着手喊:"小朋友们快排好队,咱们要发冰棍啦!"我们听了,顿时像一群快乐的小鸟,扑棱棱地飞到院子里。围墙那边,冰果店的阿姨戴着雪白的帽子,围着大白围裙,活像一个会魔法的厨师。她总会从墙头那边递过来一个大大的簸箕,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好裹着花纸的冰棍。我和小朋友们——聪明漂亮的张金涵、张宇驰姐弟,还有小公主一样能歌善舞的罗琪、宋军,白白净净的杨晨,每人领到一根,立刻急不可待地撕开包装纸。有时冰棍冻得太结实,舌头一舔就被粘住了,我们却笑得阳光灿烂。

  五岁那年,我可算见识到了"馋猫儿"的代价。在抚顺百货大楼,冰棍摊前那股甜丝丝的味道勾得我迈不动步。大姨给我买了三根,我左手一根、右手一根,嘴里还叼着一根,活像只贪心的小松鼠,眼睛却只顾着看柜台里的新奇玩意。等发现跟错人时,我吓得把三根冰棍一股脑儿都塞进了嘴里。好家伙,冻得我嘴唇发紫,全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幸好妈妈和大姨循着哭声找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她们一边心疼地给我搓着手,一边笑话我是"贪嘴的小馋猫"。

  八岁那年的"彩色冰棍历险记"也够好玩的。父亲带我去辽宁美术馆看画展,饭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冰棍让我看花了眼。可连尝几根,每回都是苦苦的。服务员阿姨笑着说:"小姑娘,这是色素沉淀,得从底下往上吃。"她给我换了根新的,还教我先舔下面的。果然,甜津津的滋味让我眯起了眼睛。等着上饺子时,我在溜光锃亮的地砖上玩"滑冰",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就睡着了,惹得大人们笑个不停。

  从二分钱一根的冰棍,到现在的琳琅满目的各种高端冰点,几十年过去了。可我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那种简单的快乐。那时的冰棍不只是消暑的零食,更是童年最甜蜜的珍藏。

  如今每次吃到老中街冰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蛙鸣声声的夏天。冰棍在嘴里慢慢融化,就像时光在记忆里慢慢晕染,把那些单纯的小幸福,一点一点地化进心里,甜了整个童年。

2025年6月1日

 

《被单上的阳光味道》
 

  清晨,阳台上的被单披了一层金灿灿的霞光,那种暖暖的阳光的味道沁人心脾。八十四岁的老妈取下晾得半干的被单,招呼我一起抻平。可没想到老妈的手劲儿居然还那么大,她两手一拽,差点把我带了个趔趄。娘俩相视一笑,在妈妈“一二”的口号中和欢快的晨光里,被单兴奋地跳跃着,棉布绷直的瞬间,那股熟悉的阳光味道忽然弥漫开来,像是掀开了记忆的宝盒——

  小时候在抚顺奶奶家,洗衣服是件热闹事儿。奶奶把所有要洗的床单被罩衣物都一股脑儿地堆进一个大铁盆,再压上一根沉甸甸的大棒槌,仿佛要出征的将军。我和七叔、老叔家的几个弟弟妹妹跟在后面,家里的芦花鸡、咕咕头,还有鸭子、大白鹅、大黄狗、花狸猫也来凑热闹,摇摇摆摆地排着队,浩浩荡荡往河边开拔。河水清亮亮的,能数得清水底的鹅卵石,还能看见小鱼和地蝲蛄在石缝间钻来钻去。岸边的柳条在水面随风起舞,水芹菜、柳蒿、芨芨草各个滋棱棱地,格外水灵,毛毛狗也在风里摇头晃脑地低吟浅唱。时不时地还有漂亮的小蝴蝶、色彩斑斓的大马燕和叽叽喳喳的小鸟小燕子凌空飞过。我和妹妹们采来蒲棒草编辫子,弟弟们用小筐去摸白瞟鱼、柳根鱼、泥鳅鱼,还在河岸边垒沙坝,用手捧进去一些水,再把摸上来的小鱼放在里面。我把爸妈新给我买的一双橘色凉鞋脱下来放到岸边,光着脚丫跑到奶奶身边,看她蹲在青石板边,抡起大棒槌"砰砰"地捶着衣被,水花溅起老高。我和弟弟妹妹们看着好玩,也抢着帮忙捶,结果劲儿使大了,把衣服上的扣子捶得四处乱飞,有的还捶碎了,奶奶又气又笑,直点我们的脑门:"我的小勒勒啊,你们这是要拆衣裳啊!"

  后来回到清原自己家,每次我取下妈妈晾晒半干的被单,妈妈和父亲一人拽一头在院子里抻。刚会走路的小弟弟辉辉一看见抖开的被单就咯咯笑着往里钻,这小机灵鬼知道爸妈要给他"打悠悠",裹在被单里滚来滚去,活像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爸爸妈妈故意把被单轻轻一抖,他就骨碌碌滚到中间,像只笨拙可爱的小熊猫,在被单里扑腾着,奶声奶气地喊,“寄高点儿!寄高点儿!”他那时说话还不太清楚,“再高点”那个“再”字总是被他说成“寄”字。阳光透过棉布照进来,把弟弟的小脸映得红扑扑的,把爸妈还有我和大弟弟的笑声也染成了金色,洒满了整个庭院。 如今,洗衣机转得飞快,挂烫机"嗤嗤"地吐着水蒸气,很少有人再费劲用手抻被单了。可我还是爱和老妈玩这个"拔河"游戏。当被单绷直的瞬间,阳光的味道"噗"地散开,那些旧时光就跟着跑出来,在晾衣绳上轻轻摇晃。

2025年6月4日

 
《煤与柴的记忆》
 

  小时候,每到秋意渐浓的季节,爸爸妈妈趁星期天休息,总会带着我和弟弟准备过冬的煤和柴。那时候家里住平房得烧炉子,煤匹要自己做,柴火要自己劈。

  脱煤匹、做煤球对我和弟弟来说,是件很好玩儿、很有趣儿的事。父亲把煤粉和黄土按比例和好,我和弟弟就学着妈妈的样子把一团团和好的煤泥放到一个长方形的木框模具里,再用小铲子或手一点点拍平整。往往这时,邻居王大娘家的二哥、三哥,文大娘家的静姐、大海也都会来帮忙,弟弟开心地光着脚丫子在上面踩,因为弟弟长得很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邻居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喊他“潘冬子”。弟弟听了,一边咯咯地笑一边欢快地踩,煤泥从他的小脚丫里挤出来,煤灰沾在脸上,活像一只小花猫。

  劈柴是在我家门前的空地。父亲如果下乡回来会抢着劈柴,但母亲舍不得让父亲这个白面书生多干活,大多数都是母亲抡起大斧头劈柴,我十岁以后也经常抢着帮妈妈劈柴。弟弟负责把劈好的柴码齐。弟弟也想学母亲劈柴,可斧头比他还要高。母亲就给他找个小锯子,让他锯些小树枝。锯末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我13岁那年深秋,妈妈刚生下小弟弟,但家里过冬的煤却不多了。正当我们一筹莫展时,是我们在清原认亲的一家子伯父和三位哥哥还有二个姐姐为我们送来了满满一带车子的大煤块。伯父还带领三位哥哥给我们家翻盖了仓房,不仅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也让我们从此结下了生生世世最真的爱、最浓的情。

  八十年代,我们搬进了楼房。家里用上了地热,不再需要煤和柴。但每到秋天,我总会想起那些和爸爸、妈妈、弟弟还有邻家哥哥、姐姐一起劳作的下午。想起母亲抡起大斧头劈柴时的模样,想起弟弟沾满煤灰的笑脸,想起伯父一家和邻里间真诚的关爱与陪伴,想起那些简单却温暖的时光。

  那些煤匹和柴火,不仅温暖了整个冬天,也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它们像一块块记忆的拼图,拼出了家的模样,拼出了爱的形状。在时光的长河里,这些画面永远鲜活,如同伯父的笑容,如同弟弟的笑声,如同邻里间的真爱,永远温暖如初。

2025年3月8日晚
 

《指尖上的春天》
 

  昨天下班途经实验小学,看到一群孩子正在操场上踢毽子,孩子们开心的笑声,让我瞬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扎毽子、缝沙包、刻剪纸、做花束的快乐时光。 小时候,我们没有太多的玩具,却在那些碎布头、边角料和蜡光纸中,在我们小小的指尖上,长出了会飞的春天。

  记得小学二年级的一天下午,我和永子、爱萍、小珠、荣子、晓梅几个人学习结束后,心血来潮要学扎毽子。我们用剪子剪短家里的麻绳,配上两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再用细绳一圈圈缠紧。然后,我们还把穿在铜钱底下的麻绳滴上几滴蜡油,再使劲在炕沿上磨平整。这样我们的毽子就做好了。第一次扎毽子成功,我们几个高兴得互相击掌庆贺。后来有一天,丽娟不知从哪儿淘弄来了几根公鸡尾翎,我们又尝试着做成了漂亮的鸡毛毽,这回踢起毽来就更神气了。当毽子第一次在学校的操场上翻飞时,八、九岁的我们忽然明白了,原来快乐是可以自己创造的。

  缝口袋(沙包)是我们的另一种乐趣。爱萍把妈妈压箱底的碎花布拿出来,荣子把布边剪成整齐的六边形,小珠从家里揣来了一把黄豆。我们几个围坐在我们家父亲巧手绘制的牡丹绽放的浅绿色纤维板炕上,饶有兴味地缝口袋,可是线头总在布纹间跟我们捉迷藏。但我们中最灵巧的荣子能把针线别在胸前,像大人那样抿着线头穿针引线。当装满豆子的沙包抛向天空时,我们欢喜地看到,那漂亮的碎花口袋在傍晚的天空里变成了会跳舞的花仙子。

  剪纸是我们儿时的一个雅趣。放学后,我和李清还有小红、爱萍、小珠几个人一起剪纸,我们剪的图案,有小动物的,也有满族女孩儿的。我们有用刀片刻的,也有用医院废弃的手术刀刻的。记得我拿出父亲在蜡光纸上给我画的一只大白鹅图形,拿着刀片,小心翼翼地刻下多余的部分。眼看一幅活灵活现的大白鹅就要大功告成时,我的手指忽然被刀片划伤了,鲜血瞬间滴落在大白鹅上。但我还是笑着对她们说,原来这就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啊……

  还有一次,学校派我们手持花束参加新兵欢送仪式。那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在小珠家开始琢磨着用扫帚做花束。我们把竹扫帚折下来几枝,然后用粉色的纸剪出一些桃花瓣的形状,再把花瓣用我们事先搅好的浆糊粘到扫帚上,这样,漂亮的花束就做好了。于是,这些美丽的花束像美丽的蝴蝶一样,带着我们的心一起快乐地飞翔……

  如今,回想起那段扎毽子、缝沙包、刻剪纸的时光,我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温暖与感动。那些简单的手工活动,不仅锻炼了我们的动手能力和耐心,更让我们学会了面对生活的挑战时,需要保持一颗乐观向上的心。 这些儿时的记忆,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永远镌刻在我的心中。每当回想起那些快乐的瞬间,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微笑。因为我知道,那段纯真的岁月,将永远伴随着我,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2025年3月19日
 

《粪筐里的童年》
 

  “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手机里飘出的旋律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土栏子的粗糙触感,牛粪蒸腾的热气,还有小伙伴们争抢粪蛋时的嬉闹声,一下子全都涌到了眼前。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小县城里,每到寒暑假,学校都会给我们小学生安排一项特殊功课——拾粪。每天学习小组活动一结束,我们就像一群出笼的小鸟,挎着比腰还高的土栏子冲出家门。小珠、爱萍总爱把栏绳挽个花结,李清、小红常在筐底垫些稻草,我的土栏子则是爷爷用柳条新编的,还带着青涩的草木香。

  最热闹的要数追赶牛车的场面。远远听见“吱呀吱呀”的车轴声,我们立刻竖起耳朵。车老板的鞭梢刚在空中响起,小好、金玲、玉香还有我们几个小姑娘就赶紧提着粪筐追上去。“快看!牛尾巴翘起来了!”小红突然大喊。果然,那黄牛正不紧不慢地酝酿“成果”。我们屏住呼吸,一路跟着牛车小跑,粪蛋“扑通”落在地上时,我们就像抢绣球似地扑上去。新落的牛粪冒着袅袅白气,混着草屑的酸臭味直往鼻孔里钻,可是谁还顾得上这些呢?当我们的小铲子插进松软的粪堆时,那种沉甸甸的满足感,比现在孩子们抓娃娃机得奖还兴奋。

  寒暑假回到抚顺乡下,我的拾粪大业更是高歌猛进。天还蒙蒙亮,奶奶的灶台才飘起第一缕炊烟,我就挎着粪筐出门了。露水打湿的村道上,猪粪像黑芝麻团,羊粪好似缩水的黑豆,最金贵的是马粪——生产队的隋爷爷说,一筐马粪能顶两筐猪粪的工分呢。有回冬天,我和小萍、六姐帮助军烈属李奶奶家起猪圈,我拿着镐头刨粪,粪渣和冰碴弄得我满身都是,可一想到开春李奶奶用新粪肥浇菜园时笑成的菊花脸,我的心里又甜滋滋的。

  大队书记和会计看我手都磨起泡了,心疼地对我说:“丫头,每天交三筐粪,早够你们学校规定的指标了。”他们塞给我盖着红章的证明信,我却急得直跺脚:“那可不行,我们班正在和其他班比赛呢!”那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记得教室后墙的评比栏上,每面小红旗都亮得耀眼。 如今在农资超市看见包装精美的有机肥,总会想起那些热气腾腾的粪筐。当年我们拾起的何止是粪肥,更是一个时代特有的纯真与热忱。那些沾着晨露与笑声的粪蛋子,早已化作滋养岁月的养料,在记忆的田野上,长出永不褪色的春天。

2025年5月19日
 

《豆腐飘香的日子》
 

  小时候,想吃豆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记得天还没有大亮,我就拎着铁皮水桶,踩着晨露往南大桥头的豆腐坊跑。豆腐坊门前总是排着长队,大人们手里攥着豆腐票,嘴里呵出白气。我个子矮,只能从大人们的胳膊缝瞧见豆腐坊里蒸腾的热气,闻到那股子豆香味儿,馋得直咽口水。 记得有年寒假回抚顺乡下奶奶家,正赶上腊月里做豆腐的日子。头天晚上,奶奶就把黄豆泡在大瓦盆里,豆子吸饱了水,胀得圆鼓鼓的。天蒙蒙亮,我就被石磨“吱呀吱呀”的声音吵醒。跑到院子里一看,七叔正推着磨盘转圈,奶奶在一旁一边拿着瓢往磨眼里添水,一边用格挡不断地往里扒拉溢出来的豆瓣。这时,我也忍不住上来帮忙,只见黄澄澄的豆糊就顺着石槽往下淌,像一道道金色的小瀑布。

  我最爱看点豆腐的神奇时刻。七叔、老叔把煮好的豆浆倒进大缸,奶奶左手拿着半瓢卤水,右手拿着大勺子,边倒卤水边搅拌,过了一会儿豆浆就慢慢变成水灵灵白胖胖的豆腐了。那边,爷爷和七婶、老婶做的豆腐脑也出锅了,这时爷爷就会用葫芦瓢给我和弟弟妹妹们舀出一小碗,撒上点葱花,热乎乎的豆腐脑滑进喉咙,我们喝了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高兴。 做豆腐那天,奶奶家像过年一样热闹。爷爷把半堡(读普音)子的乡亲都请过来,堂屋里支起两大张八仙桌。大人们喝着水豆腐、豆腐脑,旁边还放上一盘酸菜沫配料,吃着高粱米小豆饭,用刚出锅的干豆腐卷着大葱蘸大酱,说说笑笑。我们小孩子不能上桌,就在院子里疯跑,时不时扒着门框往里张望。跑累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奶奶就悄悄把我拉进厨房。灶台上的大铁锅里,豆浆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豆腐皮,奶奶用细竹竿轻轻一挑,金黄色的豆腐皮就像绸缎般徐徐展开。那滋味,又香又劲道,还带着豆浆中最精华的淡淡甜味,是我小时候吃过的最难忘的美食。 后来回到清原县城,妈妈从副食一门买来了豆花粉。我踮着脚看妈妈调豆浆,趁她不注意,偷偷用筷子蘸了点石膏粉。结果点出来的豆腐脑像一团团的棉絮,妈妈却说“我女儿就是心灵手巧”,还把我的“杰作”拌上葱花酱油,全家人分着吃光了。

  如今超市里的豆制品琳琅满目——水豆腐,干豆腐,大豆腐,小豆腐,鱼皮豆腐,五香豆腐,还有素鸡、素鱼、素肠、素五花,可谓“豆”花齐放,美不胜收。可再也没有石磨转动的吱呀声,没有大铁锅里升腾的热气,没有奶奶偷偷塞给我的那张金黄豆腐皮。现代生活的便利带走了等待的期盼,也冲淡了那份儿时我们亲手创造美味的喜悦。 或许我们怀念的不只是豆腐的滋味,更是那些需要等待、需要亲手劳作的日子里的温情。就像那锅豆浆,要慢慢熬、细细点,才能凝成最香醇的豆腐。细细想来,我们的生活不也是如此么?

2025年5月20日晨
 

《水墨丹青里的童年》
 

  童年记忆里,父亲案台上那盏浅绿罩台灯总在深夜亮着,光晕里浮动着墨香与颜料的气息。他挥毫泼墨时,悬腕在宣纸上洇出山峦般的墨迹;画写意花鸟时,蘸着朱砂的笔尖会在画毡上凝成珊瑚色的露珠。我们姐弟的童年,便是在这样的光影里,浸润出斑斓而温暖的底色。

  在儿时的记忆中,我记住了太多发光的名字:和父亲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姜恒奇叔叔、林慧珍阿姨、王雅文伯伯,他们都是赫赫有名、德艺双馨的书画家,还有薛嘉惠、黄英男、张颖、刘树茂、王琳、王守霖、刘淑兰、姜乃夫、刘博文、张佩新、马骏、车永铁、王桂荣、韩翼,乃至青年画家李振荣、常凯、张宝玉、付继林、张洪伟等,他们都是省内外知名的艺术家,也是父亲的良师益友。小时候看他们现场作画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8岁那年,和林姨家盖强姐姐,跟随父亲他们文化局的同事一起去省城沈阳参观书画展。记得父亲和姜恒奇叔叔指着李苦禅的鹰对我们说:“看这枯笔,像不像咱龙岗山上的柞树枝?”他们一边参观,一边给我们解说——这个笔法叫“凌空取势”“笔断意连”,那个叫“骨法用笔”;这幅画气韵生动,那幅画栩栩如生,出神入化……当时我绝没想到,这些不经意间播撒的艺术火种,会在若干年后的某个深夜被唤醒和点燃——当我第一次用枯笔皴擦山石时,那些遥远的絮语忽然化作我书画世界里熠熠生辉的满天星辰。

  我至今仍记得姜恒奇叔叔每次画完一幅油画作品,都要和父亲两个人退后三步,眯起左眼认真揣摩、反复推敲画面的情景。我也经常学着他们的样子,对着画面看上半天,虽然看不太懂,但那一刻,我仿佛钻到了画面里,自己也成了画中人。 林慧珍阿姨以小女儿盖莹为原型创作的国画《小小螺丝帽》、薛嘉惠、刘树茂创作的胖娃娃怀抱大鲤鱼的经典年画,王雅文伯伯俊逸洒脱的文人字画,还有父亲自己画的山水画都成了那些年我们家珍贵的新年装饰物。

  如今父亲和王雅文伯伯、林慧珍阿姨早已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仿佛还活着,活在他们的妙笔丹青之间,活在伟大的思想之中,活在千千万万素不相识的读者心中。艺术延长了他们的生命,每当我走进书画世界里,仿佛又能看到他们熟悉的身影,听见他们探讨艺术的声音,画作里似乎还藏着他们当年画油彩的痕迹。

  原来那些在父辈们书画世界里传承的艺术星火,早已化作血脉里的节拍,一声声,应和着岁月的锣鼓点,让我在春光里欣赏着一路的绿意盎然。 直到这些年,我担任县文联主席,经常和艺术家们打交道。多年来,他们带着思虑与远见,责任与深情,坚持用手中的笔,心中的爱,以性情支撑笔,精神融入墨,郊寒岛瘦均成文,万里云山入画屏,倾情创作出一系列有思想有内涵有筋骨有温度、融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体的精品力作。在钦敬这些艺术家的同时,我也在大家的潜移默化和鼎力支持下,除从小热爱的文学创作外,对书法、美术、剪纸、摄影等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从小到大,一直生长生活在这种浓郁的艺术氛围中,也在这些艺术家身上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此刻,窗外的樱花已悄然绽放,一片花瓣袅袅婷婷地飘进我的案头,落在我刚刚临摹完的《富春山居图》长卷上。一瞬间,触动了我的思绪触动了我的心。 忽然明白,一座城市因为文化而魅力恒久,因为文化而活色生香。父亲那代人的笔墨从未干涸——那些停顿在悬腕间的顿挫,那些沉淀在颜料管里的辰光,都化作了春风,年复一年,吹活人间纸上的万千气象。

2025年4月8日

 
《寻找儿时的年味》
 

  俗话说:“小寒大寒又一年”,真快,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昨晚下班后,我画了一会儿古典山水画,便和闺蜜小红踏着漫天飞雪来到河滨公园健步行。我惊讶地发现,英额河两岸不知何时已装点得流光溢彩、如诗如画,今年清原县政府还首次在公园设置了灯火音乐长廊、童趣动物乐园、唯美七彩花伞、风雅唐诗宋词以及博学智慧猜谜等各种造型别致的灯饰,引得行人也包括跳舞的、健身的、打太极拳的、扭秧歌的、舞龙的、滑冰的,无不驻足观赏,更有喜欢浪漫的年轻人还特地大冷天穿上了汉服来这里打卡拍照,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长安大唐不夜城,好一派繁华热闹的过年景象。

  此刻,站在这璀璨的灯光之中,我的心头却油然升起一枚异样丰满的月亮。童梦依稀,那丝丝缕缕、层层叠叠的乡愁,如梦如幻,如缕如烟,剪不断、理还乱。儿时的年味,逝去的林林总总,连同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又都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儿时的年味,总是那么浓郁而深刻。它像一串串火红的灯笼,照亮了记忆的长廊,温暖着岁月的心房。

  小时候,每到学校放假,我总会第一时间奔回抚顺老家。有爷爷奶奶在的家,永远是年味最浓的家,也是我最幸福快乐的天堂。

  记得在奶奶家,过了小年,大人孩子全都忙活起来。爷爷和叔叔们打扫庭院、糊棚、准备年货,手巧的奶奶忙着剪窗花,还和婶婶们忙着做豆腐、烙粘火勺、蒸黏豆包。到了年根底下,伯父、堂兄们从抚顺市内,爹爹和妈妈从清原纷纷赶回老家过年。妈妈忙着帮奶奶收拾房间,洗衣做饭,辅导孩子们学习。爹爹则会和爷爷、伯父一起给早早等在老宅中的乡亲们写春联。由于爹爹的好脾气,每次他回老家,总是有一群孩子围着他,要么是缠着他给大家讲《西游记》《水浒传》,要么就是求他给自己画像。而爹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尽量满足孩子们的各种要求,他用树皮画上各种精美图案给我们作书签,用玻璃制作万花筒和梅兰竹菊玻璃灯笼,还手把手教孩子们练书法、画画、识乐谱、背古诗,也给男孩子们用木头刻左轮子手枪和刀剑,给女孩儿作红缨枪,给年长的老人画山水画、刻驴皮影儿。所以,爹爹在我们的童年记忆里,带来了更多的是温馨、幸福和快乐。

  那时候,过年不仅仅是一个节日,更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是全家总动员,是欢声笑语与温馨情感的交织。

  尽管外面寒风呼啸,也挡不住我们的对冰雪的热爱。我和邻居六姐、小萍、凤春还有几个堂兄妹,一会儿溜到爷爷家的哈什(仓房)藏猫猫,一会儿又把房檐下的冰溜子敲下来含在嘴里,一会儿又跑到大河上,在冰上放爬犁坡。我们还把厚厚的冰砸出一个冰窟窿,然后捞出里面干净的冰大口大口地嚼,那咯嘣咯嘣的声音至今难忘……

  每次我回来,爷爷总会拿上梯子,从怀里取出钥匙,然后打开粮囤,从里面给我掏出留了好久的尖把梨、花生、大红枣等。然后又带着我们到前园子的菜窖里,放下长梯,挑出最大个儿的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回家洗干净后,不用刀切,放到炕沿上一摔,萝卜瞬间就摔成好多半儿,那清脆甘甜的味道不是现如今任何的水果可比!

  奶奶则打开一年中很少打开的黑漆柜子,从里面变魔术似的给我掏出蛋糕、炉果、香蕉条、糖果等,然后再分给我和堂兄弟姊妹还有来串门的孩子们。可是我知道,那些糖果大部分是头年我放寒假时妈妈让我给奶奶带回来的,奶奶没舍得吃,都悄悄地锁在柜子里了。可现在拿出来吃,那蛋糕硬得都能硌掉大牙,所以我至今对吃蛋糕香蕉条这些糕点还是相当抵触。

  当然最热闹的当属大年三十。除夕这天一大早儿,奶奶和妈妈还有两个婶婶忙着包饺子,准备年夜饭,爷爷和爹爹他们哥几个贴春联,扫庭院,我和叔伯家的一帮兄弟姐妹们穿上新衣服,欢天喜地地玩游戏,放鞭炮,也帮着大人们打扫卫生,填灶火,包饺子,凑热闹。到了晚上,家里没有电视,一家人就围坐在爷爷奶奶身边守岁,听爷爷讲家训。每到这时,爷爷总会郑重地跟我们讲:“我们生氏门宗,祖籍山东省登州府蓬莱县,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地方。咱们的祖先立下祖训,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要善待周围的每一个人……”。

  随着岁月的流逝,过年的形式已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有的是全家人一起守在电视春晚节目中团圆,也有好多家庭到饭店包房里吃年夜饭,我自己这十几年也大部分是在三亚、广州、深圳、珠海、广西、宁波等南方城市或沈阳家里度过的。

  如今,过年的传统习俗已逐步淡化,但儿时的那份年味,却像一壶陈年老酒,越品越有味,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它不仅仅是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更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每当春节来临,那份儿时的年味便会悄然浮现,提醒着我,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家的温暖与亲情的力量,永远是最宝贵的财富。

2025年1月13日

  

《戏匣子里的童年》
 

  小时候,我总以为戏匣子是个神秘的魔盒,那喇叭后面一定藏着个会说话的小精灵。有一天,趁着爸妈上班,我和弟弟偷偷找来螺丝刀,想把戏匣子拆开,看看里头到底藏着谁。螺丝刀拧不开,弟弟急了眼,抡起小锤子"咣当"一下,喇叭壳就裂了道缝。我俩顿时傻了眼——里头除了几根铁丝和一块磁铁,哪有什么精灵啊?父亲回家一看,他心爱的收音机被我们拆得七零八落,气得高高举起了巴掌,可在空中悬了半天,最后只是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爷爷奶奶听评书时最有意思。他们总是把耳朵紧紧贴在戏匣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有时候爷爷听得入了迷,连饭菜摆上桌了都顾不得吃,就怕一动弹,那说书先生就会跑掉似的。

  每年爷爷奶奶来清原,家里就格外热闹。母亲不仅天天让他们听戏匣子,还总让我陪他们去南大街的茶社。茶社里烟雾缭绕,只见穿蓝布褂子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满屋子顿时鸦雀无声。大人们喝着茉莉花茶,听着《杨家将》,听到精彩处就"好!好"大声地喝彩。听到《马前泼水》《梁祝化蝶》时,奶奶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我虽然听不懂唱词,但就爱看卖糖果瓜子的小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父亲是家里最关心时事的人。每天清晨六点整,戏匣子准时响起《东方红》的旋律,他就开始一边刮胡子一边听新闻。我也养成了习惯,每天六点多钟爬起来先背一会儿英语单词,然后再准时收听辽宁人民广播电台日语讲座。弟弟最期盼"小喇叭"节目,每当那句"哒嘀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他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围着戏匣子又蹦又跳,小手把木头匣子拍得啪啪响。

  如今,智能手机里的声音清晰又丰富,却再难找回当年守着戏匣子时的那份期待与惊喜。前些天下乡,在敖家堡乡敖石蛤村的村史馆,我看见一台老式收音机,漆面已经斑驳,旋钮也掉了漆。但当我的手指轻轻触摸调频钮,恍惚间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各位听众大家好,我是刘兰芳。今天咱们接着说岳飞……”刹那间,那些围坐在戏匣子前的温暖时光,又鲜活地在记忆里苏醒过来。

2025年6月5日夜

 

《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每当这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响起,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奶奶家度过的童年时光。那些沾着泥土味的记忆,像一串串野果子,在岁月里愈发清甜。

  爷爷家宽敞的大院子犹如活色生香的植物园。开春时,房梁高的大杏树最先憋不住劲儿,把粉白的杏花天女撒花似的洒得满枝都是。接着达子香、蒲公英、李子花、梨花、海棠花、山楂花、荷包花、野百合、桃花、芍药花也你追我赶,闪亮登场,引得蝴蝶蜜蜂小鸟小燕子都来这里凑热闹,在花丛间跌跌撞撞。

  到了五六月份,奶奶家房前屋后的园子里更是花姿烂漫,春光无限。黄澄澄的黄瓜花、香瓜花,小喇叭一样的倭瓜花,打着紫花伞的茄子花、桔梗花,粉紫色的土豆花、豆角花、牵牛花,白色的香菜花,粉嘟嘟的唐菖蒲,还有金灿灿的油菜花,满园春色,馥郁芬芳,就像走进了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

  当杏子刚刚结出猫眼那般大的小纽纽,我和几个堂兄妹就猴急地往树上爬。酸得直眯眼睛的青杏核,能在嘴里含上好半天。七叔看了,嘿嘿笑着对我们说:“再偷吃,奶奶就不能给你们熬甜杏果酱啦!”可第二天,他的大围裙里准又兜着一大堆新摘的野果子给我们吃。

  夏天的窗台是我得意的观景台。爷爷拆下北炕糊窗纸的格栅窗,让凉爽的风没遮挡地吹进来。要是雨天,雨水就在屋檐下挂起了漂亮的水晶帘。我和堂妹并排坐在窗台上,听雨打美人蕉,和雨滴落在缸沿、瓦片、树叶上的声音,看着雨点姐姐在满园翠嫩欲滴的瓜果梨桃上翩翩起舞。雨声蛙鸣和蝉叫,交织成一幅生趣盎然的交响曲。

  风住了,雨停了,我们立马跳到后园子遛黄瓜架。我最爱蹲在地垄沟看黄瓜花,那嫩黄的小喇叭上总挂着晶莹的露珠,仿佛花仙子送给我的亮宝石。我们摘下几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再揪下几个一掰开就起沙的西红柿,不用洗,直接塞到嘴里就吃。接着,再从酱缸里捞出几块奶奶亲手腌制的喷喷香的黄瓜、豇豆、芋头等咸菜疙瘩,然后又跑前园里拔几棵水灵灵的大葱,水嫩嫩的生菜,绿油油的香菜,卷着大煎饼吃。

  漫野铺金的季节,我和叔叔家的几个弟弟妹妹们经常钻进爷爷家的青纱帐里找乐子,掰高粱秆里甜津津的“小伙儿”乌米吃,若是错掰了“老头儿”,满嘴黑粉都能当墨水用,活像喜剧中的小丑。在爷爷的田间地头,我们摘紫得发亮的生茄子吃,还生吃过地瓜、萝卜、生菜、白菜,甚至奶奶家墙头的蒿子根都成了我们的小零嘴儿。

  最有趣的是到山上采山货野果。七叔、老叔放蚕之余,经常给我采来一大堆带着嘟噜的水瓤榛子、山核桃,还有酸酸甜甜的小毛桃。七婶、老婶带着我们一帮兄弟姊妹,上山去采榛子、橡子、山里红、山楂、香水梨、尖把梨,还有向日葵。我们的小筐一会儿就装满了,这时我就学着堂妹的样子直接用裙子兜,裙子装不下了,就把榛子、香水梨塞到背心里,扎得肉痒痒的,但却舍不得扔掉一个。我们还边采边吃,有的山梨蛋子还没熟,酸涩得直咧嘴巴。有回上山摔破了膝盖,老婶用马粪包给我止血,那灰扑扑的孢子粉竟比药房的创可贴还管用。

  记得最清楚的,是趴在奶奶背上闻到的花生香。睡眼朦胧中,奶奶带着泥土的手递来一把刚拔的花生角。湿漉漉的薄皮一搓就破,白胖的仁儿沁着乳白的浆。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带着泥土芬芳和微甜原浆的花生味道。如今只要在早市看见带泥的花生,我总要买些回来,洗的时候故意留点土星子——那是童年盖在心尖上的记忆邮戳。

  去年回老宅,发现老杏树只剩个树墩。蹲下身时,却看见裂缝里钻出株新苗,两片嫩叶上还沾着露水。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那些带着泥土味的快乐从未走远,它们就像野草的种子,风一吹就生根,雨一淋就发芽,在心上长成一片永远的田野。

2025年6月9日于大连至清原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