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健：岳阳楼记（外二首）

范仲淹在远远的河南邓州
沐浴正冠，焚香端坐
提笔落墨。朝正南方向
怡然写下《岳阳楼记》
所有人都夸这篇作业
完成得及时且曼妙
据说文思涌流一气呵成
拥雄居高，悬挂于此

四野形胜，丛山围拢朝拱
星宿为之排列有序
月落乌啼。伟哉斯楼是也
举目望去，满篇贤者情怀
我看到一个硕大的金叶子
——模仿菩提树叶或船帆
可惜不太像——
正面“忧”，楷书，横平竖直
断非轻描；反面“乐”
也非淡写。煌煌堂堂
教化之用岂敢儿戏

我比照两个字笔划——繁体
——相同；两个字大小
一样。它们定然是商量好的
谁拿谁都没办法
志士达人纷纷然
唯诺，而三月不知肉味

记叙，题壁，再拜，回想
锦绣文章做不尽，做不够

他们上楼而忧，弹铗放歌
他们下楼而乐，快活逍遥
忧乐之姿变幻游走
历史的真容，世纪的倒影

八百里洞庭，八百里月色
汇聚高台四面临风
荡漾不已的是我心深处
一千六百里的五味杂陈

有酒满尊，有饥肠辘辘
兵车碾压城乡坼裂
有形销骨立，有大腹便便
有半部书能遮盖
一部文明史的脸面
明君昏君，庙堂轮转
江湖起伏有致
唱着今昔何夕的大好诗句

还是滕子京同志，明白人啊
于起承转合辞藻间
多做少说，至少不妄议天下
远离贬谪、非议。他
铺开图纸，把地形地利
条分缕析。把土木泥瓦之事
丝丝入扣细致料理

英雄何处？何乐何忧？
时光奔跑的脚步，何太急？
范仲淹秉持他古老的武器
我有我的华为手机
接通你的、我的，还有其他
不知道什么人的信息


《我认识那只麋鹿》

我认识那只麋鹿
那只由于常常低下头
啃食嫩草而
肩胛骨微微耸起的麋鹿
她的眼睛把自然清洗了一遍
欣悦地接纳蓝色的天空

我认识那只麋鹿
我想起我的妹妹，善良
温顺，做事多话语少
当然她也要像麋鹿学习
——别在忙碌了一年之后
忍不住辛苦发一通牢骚
大喊几声

这麋鹿习惯在救护站的
院子里盘桓，她熟悉以前
那只常常为她托着奶瓶的手
她已经当妈妈了有时还
朝工作人员的怀里拱几下
我妹妹小时候喝的牛奶
可没她喝的牛奶多

在东洞庭水草丰美的地方
她随意惬意地四下打量
生活是美好的世界是安全的
万物平等，我想人类在为
法律和道德划界的时候
一定有麋鹿的的呦呦声
和弦其中。我认识这只麋鹿

你的家在这儿
有时我却是个迷路的人


《覆盖东洞庭的鸟声》

一场鸟类的音乐会
在东洞庭举行

数十万个鸟儿的胸腔
白鹤、白头鹤，黑鹳
大鸨——鸣叫如木器击打
中华秋沙鸭、白尾海雕
白额雁把一个圆点顶在额上
它把脑袋从湖边伸出来
就像对着大家喊了一声报到

不同的乐器，不同的声部
平滑在水面，高亢于昊天
江豚不时露出孩子般的笑脸

不知道它们的巡回演出
下一站是哪里。小天鹅出发
——这王子与美女的团队
一路高唱和平。它们的羽毛
虽无法覆盖黑洞洞的炮口
却也使那冰封的心灵
稍稍有些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