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它还会来的,在离别之后
在一千年之后
它果真就来了,喊着你的名字
追问我她在哪里
如皋听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冰山上的花朵
在飞鸟的喙够不到的地方
在经年积雪化作流泉的地方
一种温情,鼓舞着阳光照彻的绸缎
令人想起画面之外的相遇抑或民俗
不妨假设一条小路,深入群山肩胛
山那边走来挑水的汉子
把倒影作为典故收藏
花朵的面庞,被爱情炙烤得发红的面庞
使攀摘的手一瞬间凝止成树枝
路遇的故事影响了脚步。水花撞击木桶
冬不拉的弦索砰然断裂
更激动的是潜在的火焰,在雪线以下
石头被太阳孵化得温暖
满山坡滚动。山头的雪莲山腰的羊羔
山脚下风吹动着芨芨草……
泉水永远比歌谣更易于流传
为什么这样红啊红,爱人的面庞
三月的羞涩浮现于果树顶端
在蝴蝶迷路的地方,在蜜蜂
发现不了的地方,微笑是冰山的表情
对花儿的疑问,将由蜂蜜回答
对你眼睛的渴慕,将由星辰点燃
我归来的马鞍载不动更多余的一片花瓣
鱼 刺
鱼肯定先有了骨头,才长出肉
骨头的秩序如同灵魂,造就了肉身
而肉,也是有纹理的。像软骨头
看见一条鱼,就能大概掂量出
它骨骼的轻重,乃至水流的缓急
鱼有两种骨头。外面的一层
叫鳞片,是像硬币一样
积攒起来的。鱼呀,甚至把骨头
都长到了体外
我吃鱼时有天然的恐惧
怕鱼刺卡住喉咙。那么就不能说
是我从湖里钓起这条鱼的
而是这条狡猾的鱼,以肉作为诱饵
在岸上钩住了我
看来即使是鱼的尸体,也会复仇
更多的时候,我希望大家仁慈一点
既然肉已经剔尽了,只剩下
贫穷的骨头,索性把它扔回水里吧
它照样会游泳。或者说它照样会梦见
自己在继续游泳,完成剩余的旅程
(仿佛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我梦见的则是:一副赤裸的鱼刺
很努力地游在水里,一点点地
长出了来世的肉
(同时长出腮、眼睛与嘴唇)
那是鱼的根呀!只要根还在
一条完整的鱼,就有可能游回来
无人的大海
一个人悄悄地去看大海
不像游客,却像小偷
(仿佛有什么劣迹怕被发现)
海再大,也是不可以分享的
看海最好一个人去
很自私地坐在礁石上
两眼发呆,头脑空白
没有比这更大的孤独了
一生中看过许多次海
却从来还没见到:无人的大海
总有那么多人在互相干扰
今天终天可以弥补这一遗憾
趁大家都入睡了,我去看海
无人的大海就像另一座大海
看着看着,我甚至忘掉了
自己是一个人,是人类的一员
至少,我自己不可能
挡住自己的视野
比 较
潮涨,潮落,是大海的呼吸
没有比它更大的肺活量了
胸膛像手风琴一样拉开
而又合拢,可以重复无数遍
大海在不断地模仿自己
花开、花谢,是花朵的呼吸
没有比它更小的肺活量
一次深呼吸,构成
花朵的一生。它只需要很少的爱
很少的空气,微不足道的美丽
但如果你是一朵花的话
就会明白:开这么一次
很费劲的
我有时挺矛盾:是写一辈子的诗
还是一辈子
只写一首诗?
帆是船的肺
一张打满补丁的帆,如同陈年旧账
驶入体内,索取我欠下的阳光,空气,乃至利息
呼吸困难!因为风太大
帆布太软,绳索快要绷断了
做一个梦吧,安慰自己
可梦做得越多
补丁就越多
伤口已不疼了,可补丁本身
还会疼。针眼一样密集的雨点
还在继续扎我,仿佛为了提醒
这条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是先收拢帆呢,还是先抛下锚?
或者索性让鱼群提前
游入肺部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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