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仍然没能比眼睛走得更远

就像一支歌所唱的，我又回到寻梦园

凉椅储蓄隔宿雨声，往日依然新鲜

我的手已无力捧起你水中的脸

捧起的是零碎的倒影，燕语呢喃着从前

画地为牢，以某夜风的符咒、松针的誓言

我盲目地超度一个又一个保守的春天

雁阵乔迁，无数次掠过我空垂的腮边

一寸寸蓝起来的天，一天天消瘦的思念

背影已清淡如水，消褪于空白画面

我日日描浓的，只剩下一根漆黑的发辫

        孔雀东南飞

东南无风，东南有云彩

聚居东南的女子黑发如夜，簇拥如水草

吉祥的孔雀应召而来

象征着文明的孩子回到自然母亲的怀抱

雨水消失于天空明显的倒影里

设若一盏灯在此刻被拨亮，一颗心

在此刻被点燃，一双翅膀在你身旁

先是被歌颂，继而被折断

我绕树而飞，我嘶哑的喉咙沉闷如钟

充塞着青草和闪电

东南无情，东南有故事

蛮荒的岁月遮天蔽日

文雅的孔雀挥泪而去。翅膀的拍打声中

我是终生无法兑现的诺言

你是美德难以衡量的方向

        梅林春晓

幼稚的梅花，是三岁孩童的指纹

是盖在雪地上的私人图章

是灵魂经历淬火后的颗粒

演说家舌尖的煤炭

这是我置身露天广场的第一次发言

我很激动，辞不达意

因为从来没有向卖花姑娘求过爱

抛向空中的是上一个朝代的几枚铜币

今天，命运给我指定了抒情的对象

梅花的态度强调着血液的温度

它高过我黄金锻打的腰带

我佩戴春天的宝剑去结识林中的红粉佳人

叩击树木，验证敲开秘室的暗号

我说：一、二、三

花就开了。姓梅的女子向我走来

在漫长的青春期中，沧海桑田

你是我唯一的听众

苍老的梅花，疲倦的容颜

怀揣珠宝，却丧失了记忆力

我无法帮你查找那疯狂的掠夺者

风戴着面具，姓氏不详

那洒在冰肌雪肤上的第一滴血

已是我朗诵和平的最后一课!

        重读《诗经》中描写泳江佳人的篇章

涉水的佳人已经到了对岸

我还在这里

我还在这里，在多年后的某个夜晚

临窗而坐

案头一尘不染地摊放着《诗经》

阳光淡淡地照在港埠上面

在我与《诗经》之间，一棵树长得高高

我习惯于嗅闻陌上桑的气质

古人作诗都有自己的道理

就像他们偏爱傍水而居

我难以分辨伊人游泳的姿式

和我阅读的姿式，是否有相似之处

总而言之历史是鸟

我们不过是一些被抖落的羽毛

模仿谁也飞不起来

然而看见那些在古诗中

自由出入的绝色女子

我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水果可不是这种滋味了

哪怕它在水中依然能漂起来

南国有佳人

先秦的民歌这样告诉我

只是我记不得这首诗的名字了

摸不透一条河的内蕴，是一个错误

这个错误并不见得很美丽

却使涉水的佳人游到了对岸

        想象江南

无舟无楫

我只能凭借想象去浏览江南

听不见水声，我的草鞋依然

被一年一度地打湿

那里的花是不真实的

因为我没有见过，如烟如雾

笼罩在每一首诗押韵的地段

我能够猜测出

它和北方的区别，在三月

北方的花习惯于用激动的拳头

捶打着我

我是依靠一朵最普通的花

去接近江南的，正如临水翘盼

而发现了日渐憔悴，为游鱼追逐

江南是个好地方，江南湿漉漉的

沿途的民谣提示着我

它和水所保持的联系

使我身不由已地沉浸进去

梦的水面平滑如镜

多少次我自由出入

用鳃呼吸，用鳃去感觉江南

感觉一个人的名字亲切而不可企及

一串串水泡升自我生命的深处

无舟无楫，想象江南

我伫望的眼神已经青梅一样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