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斐儿诗十一首
走进黄山店坡峰岭
无限的青山
捧出清凉山风迎接我们
耀眼的光明
从三面群山倾泻而下
天空澄净
白云恬淡
坡峰岭上
黄栌花是群山之中
最悠然的一部分
如果山体是一场熟睡
满山的黄栌
就是万年大梦中的一场小梦
有点空灵
她看我的眼神满是疑问
“这些年，
哪里才是你的梦开始的地方？”
黄山店之夜
起初，几声市井之声
越过身后不高的墙头飘过来
后来，隐约的评剧唱段蜂拥而至
几个逃出水泥丛林的诗人
搬出自己诗里的青山
墙角下的薄荷草
无声地环列在他们身后
院子里灯火通明
飞蛾飞向光的时候
小流星似的闪烁
这样的夜晚
言谈必有诗歌
唱曲必有京戏
目光里必有碎银
对应漫天星辰
黄山店的清晨
晨光透进窗棂
鸟雀还像从前一样比我起得早
薄荷草先把清新的气息
交给淡淡的光线递给我
我猜想，墙角的小雏菊
已换上干净的新彩裙
昨天，因为炸窝
被主人敲打的老母鸡
正在邻人家的矮墙外安闲踱步
山中一日
似世间千载
无数思绪羽翼轻盈
翩然飞上万千条绿意盎然的树枝
2017.5.18
坡峰岭遇诗人
当音乐在坡峰岭山谷响起
山风送来旷古回声
诗歌在行走了万里之后
驻足坡峰岭
此时
童声稚嫩，诗歌通灵
屈原、李白、王昌龄悉数走下云端
和这些芸芸众生中
接过他们衣钵的人把诗言欢
天上的白云手握大地之风
每个朝代的诗人梦游的速度
都比轻舟划过万重山的节奏还要更快
你们从彩云间启程的时候
我们已经一日踏遍尘世
来到数十万年前的北京人身边
团团围坐在龙骨山上
击壤而歌和对酒当歌的人
都曾是这尘世
爱得最深的人
桃叶谷的第二晚
桃叶谷的第二晚
还醉在这深谷寂静里久久未醒
躲开热闹非常的快活林
独自坐在夜空下面看星星
天象对应尘世
每一个生灵都在暗自发光
尽管有些飞身天外
有些化身石头
他们令远古的气息群山一样凝重
此时，我就坐在它们中间
同样的山风也曾吹拂他们
在数十万年前
他们也许刚刚在此
分享过猎获的麋鹿
口中愉快的发出与我们相距甚远的音节
就像此刻的几位诗人
为了欣赏他们漂亮的头盖骨
从京城来到这里
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旁边
分享诗歌和古代导引术
偶尔仰望星空
却发现，星星
也正低头看着我们
2017.5.18
繁星满天
背井离乡之后
能和星星一起记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一次是在北土城的城墙上
大风把夜空擦洗得一尘不染
一次是天窗突然打开亮话
漫天星星噼里啪啦跌落眼底
我受到了命运格外的恩荣
此时，夜风清凉
又是繁星满天
一闪一闪的念头
和它们一样发亮
虽然
许多个夜晚和今天相似
但是，今晚看星星的人
已不再是那些夜晚看星星的同一个人
很想在这里听到你的轻唤
在桃叶谷
我重又回到了熟悉的安宁
枝繁叶茂的老国槐
漫不经心地垂下晚开的槐花
每一声鸟鸣
都能代言风吹草动
久已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看着天空发呆、神游八方
等待晨光换上白云的衣裳
粗茶淡饭充饥
一瓢凉水止渴
路过篱笆墙顺手采一朵蔷薇
遇到桑树就摘几颗桑葚
一俟天黑
就在院子里摆好桌椅
专注听风，兼数星星
只等一声轻唤：
“天凉了，回屋睡吧”
这一天才算圆满
可是
左等右等
迟迟未闻这声轻唤
莫非在尘世和天堂之间
很难穿越
从许昌五女店到周口店桃叶谷
这跨度25年的时光
夜宴快活林
山高，林密
杨树下排开夜宴
酒肉陆续端上餐桌
依旧是家常的做法
香椿芽、炖豆腐、炒鸡蛋
玫瑰鲜花饼以小清新的身份出现
新朋旧友相聚
难免推杯换盏
你来我往
酒意渐渐和周围的杨树一样高
今天的烧肉油而不腻
酒也往死里醉人
旁边就是临时搭建的舞台
桌椅一字排开
灯光也调整好焦点
怎么看都像一场鸿门宴
就等半酣的诗人团团围坐
高谈阔论，朗诵自己的诗歌
在得意忘形之际
逼他们交出祖传的快活
2017.5.18
周口店一日
有人穿过大半个北京
来看北京人
在周口店
阳光倾泻而下
用照过古人的光度照着我们
满山清风摇晃着手中的黄栌花
此刻，数十万年前的猿人
从匍匐的兽群中脱颖而出
肩扛猎物向我们走近
离我们最近的山顶洞人
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正在化石中一边渔猎
灰烬里还闪着小小的火星
一根骨针刚刚磨好
看起来它们是很好的猎手
正面临着进化为人的命运
它们穿上鞋子脚
行走和奔跑越来越快
一路丢掉浓重的毛发
突出的眉骨和牙床
直到跑进我们今天的视线
石头一样停下来
告诉我们
它们已完成了笨拙丑陋的一程
如果想成为更为优美的化石
我们还需学会飞翔
2017.5.20
如果北京人开口说话
如果化石开口说话
它会说什么呢
对于用手机频频拍照的我们
它亮出用骨针、兽皮、藤条、石斧
那么锋利的兽齿竟然穿成了项链
尖锐地把我们隔绝在数十万年之外
它们严重磨损的牙齿
曾经嚼碎了多少走兽
精心打磨的石器
又击落过多少飞禽
很多年前
我被告知脱胎于它们
从此羞于再穿皮草
身披丝绸的时候
偶尔还会联想死于茧中的蚕蛹
越来越远离包厨
钟爱素餐
茹毛饮血的基因
越来越不明显
假设真的和它们迎面相遇
相对于认出他们的狂喜
在他们眼里
我是不是
只是一个比较好吃的猎物
2017.5.18
探访金帝陵
探访金朝帝陵
只见荒草拔地而起
乱石遍布山坡
所谓的帝陵
只是一个土坡比周围地势略高一筹
墓道也只露出一片拱形的夯土
一块汉白玉石碑
孤零零地立于乱石丛中
“睿宗文武简肃皇帝之陵”隐约可辨
透露出千秋万代的初衷
看得出这是一片风水宝地
群山环抱
面对的山河一片大好
只是光阴日日更替
黄宗羲定律仍然未能破解
清风吹散一阵又一阵云烟
只剩这满眼柿子、核桃、栗子和杏树
绿叶中暗自生长着甜蜜的小果实
陪伴着寂寞的帝陵
和那些野草丛无名的荒冢
2017.5.20
爱斐儿，本名王慧琴，医生，诗人。从事临床医疗工作至今，现居北京。2004年出版诗集《燃烧的冰》，2011年出版散文诗集《非处方用药》，2013年出版散文诗集《废墟上的抒情》《倒影》。曾获“第四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首届河南诗人年度奖”、散文诗集《非处方用药》获“中国首届屈原诗歌奖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