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翅膀的同时放弃了天空
让诗歌来显示它温柔的力量吧
戴铅盔的缪斯坐在载重汽车上面
我们周围的烟囱,相继长出青枝绿叶
最天真的比喻在上面筑巢
火车头精神
我把一锹煤
铲进你的胸膛,爱情就燃烧起来了
爱情本身就是动力,足以牵制一切
沸腾的群山被你带动了,钢铁的蹄声
自近而远、自远而近
我把手伸向汽笛
于是你掌握了语言,尖锐且不乏生动
你气喘吁吁,你尽可以一路表白下去
穿过森林、平原、典雅的桥梁
爱人的红纱巾在下一个站台扬起
还有你渴望的眼睛
还有你勇往直前的身姿
还有你以回忆咬啮铁轨的声音
都使我感动。我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力量
作为火车司机的儿子
我熟悉你的性格
并且深知目标对于你的意义
以及你对其它人的意义。站在月台上
一条明亮的发辫从山那边升起
我知道一列火车正风雨兼程,奔我而来
我不由自主地提起脚下的行囊
在桥梁工地
脆弱之时我畏惧的是怜悯
而不是打击。云对天空的怜悯
使天空流泪,把浪漫的事迹冲洗干净
一切流向下游,故事框架缺乏牢固
桥墩正承受鱼群潜在的撞击
把合拢的手掌迟缓地张开
河流从我指缝渗出,宣布道路的诞生
它贯穿最初的图纸、漩涡
乃至即将发生的邂逅,投奔你而来
在第十五块砖的位置
月亮被设计得格外高,生动如水果
你拍击不到虚构的栏杆
秋天来不及坚守它的工作
就仓促地撤退了,向地图南部迁徙
大雁的翅膀在纸上拍击,沙沙作响
而你被工程师的红铅笔
形容成箭头,调动到果实的核心
在桥梁工地,下班的钟声响起
钢水由温柔趋于坚硬,象征爱情的冷却
我们的想象不足以扭转它的任性
在我与你之间,有着尚未峻工的桥梁
未来的沟通,造成今天的障碍
摩登时代
摩登时代
我拼命践踏一只飞转的齿轮
分针和秒针挥舞着双臂
警告我不要落在时间后面
马拉松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这个气喘吁吁的项目
远没有其姓氏那样矫健、猛烈
代之而起的是起跑线上半抬的身姿
建设图纸上箭头的冲刺
发令员的枪声此起彼落,引起轰动
在我们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电影
都是快镜头的。周末才有连续剧
从工地上钢筋水泥的迅速演变
港口急促地谈吐,直至效率这个字眼
成为辞海里最流行的船
我把约会限制在半小时里面
把回忆浓缩成药丸,用开水冲服
把急不可耐的发条紧了又紧
摩登时代,生活
像压缩饼干一样紧凑
我们在旋转餐厅里请客
在站牌下开会,在传送带上推陈出新
在梦中提前虚构明天的草案
走过公园的那条小径
每天下夜班回家
我总要路过公园的那条小径
和机床的轰鸣或汽锤的掌声相比
和喧腾的流水线相比
这条小径是一段如歌的行板
是安排在急管繁弦后面的袅袅余音
路畔假山和花树的阴影
覆盖着一对对芬芳的年龄
连路灯也含羞地垂下眼睛
连带酒味的风
也被月光的絮语摩擦得滚烫的
每天下夜班回家
我总要路过公园的那条小径
总要想起提琴或者舒伯特小夜曲
疲惫的心开始在另一个世界旅行
于是酸涩的眼睛变得羞涩
思路和夜幕下的小径一样温情
我是个年轻的诗人
还没有打听到爱神的地址和芳名
但我不妒嫉那些晚风中的爱情
我相信有那么一个夜晚
我还会走进公园的那条小径
怀着另一种幸福与另一种目的
因为这种自信
我无声地提醒每一位过客
请把脚步与呼吸放轻
是的,不要把沉醉的生活惊醒
感谢生活——
给每个嘈杂的白天
续写了这样一幕夜景;安谧而透明
给大起大落的《命运交响曲》缝隙
铺设了,无数条抒情的小径
创造的火焰
我们把一块石头抛向另一块石头
就能看见创造的火焰
我们创造的火焰
最初仅仅是火星,遇到干燥的落叶
它就燃烧起来。夜不再存在
一切都表现得象白天那样
我们享受着自己创造的阳光
看到影子不禁感动而好奇
它伴随火苗跳动着
我们走向田野,镰刀上有反光
庄稼在夜里提前醒来
围火而坐
我们幸福得象花朵
不时加上几块劈柴,松脂味扑面而来
一座森林扑面而来
我们创造的火焰越来越大
凝视着火,就能看见自己想念的人
想念使我们温暖
忘却了火的外面还有冬天
我们很想伸手
却又怕被爱情灼伤
火使我们挚爱并且畏惧
火焰是一种创造
我们就象珍惜最初的两块石头一样
热爱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在它们之间
创造,同样是另一种火焰
火 吻
火在冬天的窗户外面
燃烧在泉水叮呼的夜光杯里
燃烧在我眼睛深处
熊熊燃烧
火拥抱着我
象花环拥抱着一种怀念
黑色瀑布拥抱着你的脸庞
我一刻也不能脱离
这柔软的圈套,一片树叶
酣眠在野性的温柔中
你搭上我的肩膀
火就窜上星光斑斓的台阶
一朵花闭锁了我
我盘坐于火的心脏
仿佛镶进画框的风景
凝视着窗外,呐喊并且躁动
火给我穿上闪光的外套
火通过我获得形体
象月光注进冷酷的杯子
请小心地伸出指尖
触及我,触及一层温暖的水晶
哪怕你抽身离去
也会戴上十只漆黑戒指
废墟上的钢琴
我没有更多的财富
我只有一架钢琴
我的钢琴只会弹奏一小段曲调
那就是,我爱你
我的心是迟钝的。我的手指是笨拙的
我岩石般的嘴唇
只会在阴影中呢喃
我爱你,我爱你
打开琴盖,便揭露天穹的秘密
风啊穿着黑白两色的靴子
在空地上、在秋千上欺骗自己
只有我是诚实的
薄暮时分,我坐在一把古老的椅子里
我是谁呢?是空地上的一架钢琴
还是被月光充实的那一块空地
为什么琴声消失以后
我还不离去呢?看守着废墟
我的眼泪为什么流个不停呢
石头也会开花。我没有更多的话语
我只会说,只会说我爱你
我只会说给一个人听
在风中,在水上,在错误的废墟里
我的血液里有一种铁
我的血液里有一种铁。一种滚烫的铁,火红的铁,构成身体内部的潮汐。我经常联想起沸腾的铁水涌出炼钢炉的情景。摸摸心脏的位置,炉火正红,炉膛都有点烫手。我要求自己尽量保持平静。
这股铁水在我周身奔流着,寻找着突破口。我驾驭着它就像驾驭一匹鬃毛飘拂的野马。我几乎抓不牢快要绷断的缰绳了。我相信它的流速肯定超过长江或黄河了。泥沙俱下。血液里的铁有淡淡的咸味,淡淡的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