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字：尘世（组诗）
    ◎瘦西鸿

《苍  茫》

我将要高举双手  举着
大地的火焰  水中荡漾的波纹
我的双手长出更多的叶片
一页一页  写满春天

我晃动头颅  这些灼热的石头
刻满经文  在虔诚里转身
遇上一支蜡烛  与火一道
成为黑暗征用的流民

但我潜藏了祖先咯出的血
这些散落的竹简  被视线串起
像庙前的石阶  把糊涂的人
都度进了天堂

我将要在春天高举双手
日已垂暮  像一个投降的人
我举着自己的骨头  却又要
看着别人的眼色  不断变换姿势

《悲  悯》

我不得不攥紧自己的手
握牢时光  让白月沉淀
成为手心里那些虚空的黑

多么微弱的一些光线
被我掐断  无折的阳历
更多的人用它谋划着未来

我用它捆绑自己
裹足不前  在没有找到退路之前
我甘心崩溃于体温决堤

我不得不原谅了自己
卑躬屈膝  尽量迁就时光的倔强
对着一面镜子独自垂泪

我越来越看得清自己
固执已见  借口成熟的经验
我真的发现了自己的溃烂

《辜  负》

欠着流水  一寸月光
镀亮了额顶的几缕头发
却让河床  敞开泛白的空旷
远远流走的不过是几叶桨声

欠着春风  几朵桃红
几次误开的情窦
早夭于颌骨  僵硬的假笑
像一片落错季节的枯叶

欠着白纸  一句实话
歪歪斜斜写过这么多年
留给纸张的温度还在锐减
浮于纸面的力气也越来越淡

欠着时光  一张笑脸
容忍了藏在内心的冰霜
却热源除面颊的寒凉
如一片薄瓦  坠满幽惶

《遗  憾》

如果听见我在夜里的三声咳嗽
你当披着月光出门
做好三件事

沿着家门扫开一地虫鸣
让月光晒着我的脚印
直通到后山的茅草丛边
掀开茅草  找到曾经被它划破
从指尖滴到草根的那粒血

把它拾起来  吹开上面的灰尘
捧着它走进旁边的庙里
要绕过钟磬声和香烛的烟尘
直接供在神龛上
然后退到门外  作三个揖

回家后不要洗手  也不必开灯
沿着我的咳嗽  继续依着我躺下
别害怕我身体的冰凉
请用手紧紧捂住我的嘴

我会最后咯出几句梦话
好好握在手里吧
这些烫手的遗憾

《挣  脱》

我几乎定时地去剪掉长长的头发
这原本属于生命整体的一部分
我心甘情愿地放弃和交出

我已经迫使不同的剪子在钝中挣扎
我还需要更多的剪子
需要别人的手  修复整洁的自己

我也总是习惯忘掉过去的事情
那些我用生命典当的物什
又从生命里毫无知觉地遁去

那是一些原本自由的生命
要从我的个体里挣脱
回到时光轮回的沙盘中

我总是如此徒劳地编织着这样一张网
不停地打捞  不停地放弃
最终握住的  不过是几缕燃烧后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