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歌——偏不唱柳笛之歌
北塔
    第一次看到柳歌这个名字，觉得很美，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童年，我曾经用柳叶做过笛子，在岁月绵延的岸边，吹起多少梦想的波澜！是的，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名字属于牧歌，属于乡村，属于青春或者说人类的黄金时代。
      柳歌有梦想，而且很容易就沉浸于梦想。人类总是想把自己的梦想现实化为某个梦乡，于是西方牧歌里有所谓黄金时代的理想国，圣经传说中有所谓到处流淌着牛奶的福地。而柳歌的梦想之花飞落在了江南，时间大约是在唐朝；这江南比传说可靠，但离现实依旧遥远。他之所以迷恋江南，是因为江南有美景：早春的烟雨、十里的荷花、三秋的桂子、雪掩的柴门；更是因为江南的美景能承载他的梦：“一定还要有梦，梦里要有/一位佳人，你是我夜里添香的红袖/我是你白日牵挂的书生”（《洗耳泉》）。
      柳歌的梦一多半关乎爱，是啊，青春的柳笛奏出的无不是爱的音符，如同春天的江南无处不飘飞着花朵。但是，那样的江南的亭台楼阁只存在于诗词歌赋，从空间说，它是天堂，而我们踏破铁鞋，最多只能到达天堂的边缘，而边缘离天堂其实相距太远；正如卡夫卡笔下的土地丈量员已经到达了城堡的边缘，一直徘徊在城堡的四周，却始终到不了进不去。从时间说，我们哪怕生活在唐宋，也总是迟到者。“我依然来迟了一步/不仅，错过了江南大好的风景/还与你，错过了今生。”(《千年红豆杉》)江南是梦想的象征，这样的错过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因为，天堂让我们用一生去追寻，在生命结束时，或许天堂的大门会为我们打开，但我们的一生毕竟已经结束。
唐朝有江南的梦与爱，也有西北的血与火。柳歌的生花妙笔既擅长描摹风月，也善于记叙风云，写江南则缠绵悱恻，写长安则气象万千。有意思的是，他写长安最终也落在了“爱”。更有意思的是，两地的爱都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都归于“相思”——江南的相思是因为从互相倾慕到经常邂逅（《千年红豆杉》）到一段美好的姻缘被活生生斩断（《再续前缘》）。后者的相思是因为“离别”——“还有那些杨柳，黯然无语/或许是受不了太多的别离/才会将水一样的柔情/抽成了一根根的相思。” （《魂断灞桥》）。
    这不得不让我感慨，真正让柳歌难以释怀的其实是他的古典情怀，江南也好，长安也罢，都是那种情怀的寄托。所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将那种情怀理想化、牧歌化，营造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象，而是把它作为他对现实的失望情绪的一种投射，也因此，他摘掉了自己脑袋上天真的花冠，成为一个在现代精神荒原上的寻梦人。
柳歌化用和驱遣古典诗词中的语汇与意象的能力令人赞叹，那些语汇与意象与其说承载了他的梦幻，还不如说承载了他幻灭的情绪；正是这种饱满而真切的情绪使那些语汇和意象读来一点都不腐朽不空洞，而是焕发出了新的生命活力。

北塔简介:北塔，1969年5月1日生于苏州吴江，现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现代文学馆，专治诗歌、评论与翻译，系世界诗人大会中国事务顾问、《当代诗坛》汉英双语季刊副主编。著有诗集《正在锈蚀的时针》(2002年)、《石头里的琼浆》（2007年）和《双铧犁》（与丁仕宏合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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