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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续)


作者:洪烛  来源:中国诗歌网  责编:张之、 谢流石、写生  日期:06-12-26 12:19:38  点击:


洪烛:

《西域》

 

■ 楼兰

在沙漠下面,有一个睡美人
睡得那么沉。睫毛几乎无法眨动
乳房仿佛沙丘起伏
我不知道她是谁,只能把地名
当作人名,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她的一个梦,比我一生的梦加起来
还要长,还要长一千倍
做梦其实挺累的。需不需要
休息一会儿?

临睡前刚搽过口红
睡去了,还在等待着
一个足以将其唤醒的吻

蒙着面纱的睡美人,睡着后
比醒着时更美。美暂时变成了永恒
为寻找她,我神情恍惚,失重般行走
几乎无法弄清:我是原来的我
还是她忽然梦见的某个人物?

    ■ 史诗里的英雄

史诗里的英雄不断成长
飞快地度过他的童年、青年、壮年……
那位真实的英雄,则逐渐
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见史诗里的自己会觉得陌生

史诗里的英雄,骑上另一匹马
挎上另一把刀,去战胜远方的宿敌
而他的敌人,似乎也不是原先的那一个
恐怕只有仇恨本身是相同的

英雄从一片草原出发,在纸上
找到另一片草原。纸做的草原
每翻一页,相当于一天,甚至一年……
他用本民族特有的文字装扮自己
以免被无关的人认出。他也经常
借别人的声音发言
他骄傲于自己有最多的模仿者

在死后,还可以再死,再死若干遍
当然,他还可以与自己的后代
同时降生。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有限的生命变得万能

史诗里的英雄活了,意味着
他的原型的彻底死去
我简直分不清:更爱哪一个?
或者,谁是谁的替身?

    ■ 水葡萄

在盛产葡萄的地域,我东挑西捡
找到了最大的一颗
一颗纯粹由水做成的葡萄
博斯腾湖,我无法把你摘下来
带走。我只能把你的名字含在口中

微绿或淡紫的波浪,比葡萄皮
还要单薄。幸亏有它
湖水晃晃悠悠,却不曾溢出来
水葡萄,巨大的水葡萄
如果也有果核的话,一定
还是水做的,是水的结石

我连抛给它的飞吻都是轻轻的
生怕一使劲,就会捅破

    ■ 诗人在葡萄园

葡萄园有着最隐秘的水系
我热爱那些悬在半空的微型湖泊,兴见作浪

诗也是这样:深藏不露的水库

头脑中结出一串活灵活现的葡萄
写在纸上,就被晒成了葡萄干
(有人称之为“葡萄的干尸”)
我更乐意沉浸于无边的想像,不敢轻易
动手采摘——一旦被摘下
就不是我想要的了!

    ■ 身体里的沙漠

在沙漠里种下一棵胡杨
却带走一片荒凉

这一片荒凉继续缩小,却不会消失
哪怕只剩下邮票那么大

最初是肺部出现阴影
接着成为一块心病。它不时游移
直至寄居在胃里
再也赶不走了

一个人为什么感到渴、感到饥饿
因为他体内也有一小片沙漠

梦见身体里的异乡
我嘴唇干裂、嗓音沙哑

    ■ 和女诗人守望奥依塔克冰川

冰川,堕落的银河
所有的星星都相继熄灭了
光明的河水变暗、变冷,死气沉沉
交通中断,航道淤塞
今天,站在岸边的织女与牛郎
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肩并着肩,凭吊史前的神话、冰川期的爱情

它一定是被废黜了的,因为天上
还有另外一条……

仰望银河,也像是
解冻的冰川。我在找那个醒来的水手

    ■ 大地很小

大地很大,大地又很小

对于羊来说,大地是它正咀嚼的
一棵草,或这棵草的故乡
对于马来说,大地顶多
比它掌上钉着的蹄铁,略大一圈
而且越磨越薄
对于花,大地再大
也只够做一次梦。对于鸟
可以用翅膀来丈量……

那么对于我呢?大地既是
过去的摇篮,又是未来的坟墓
它大的时候,我很大
它小的时候,我也很小
今天还是大国王,没准明天
就变成小地主:我终将在地图上做梦

    ■ 塔什库尔干的羊

那只羊,长着跟人一样的眼睛
胆怯、迟疑,清澈见底
它在犹豫是否该给我让路
我则想得更复杂一些:我和它
是否同属一个上帝?是否对彼此
同样充满好奇?
我的上帝,在每天的晨祷和晚祷中
准时出现。它的主宰
恐怕是跟在身后的牧羊人
它遇见我,神态慌乱
像迎面撞上第二个上帝
我多多少少能理解它的心情

    ■ 奥依塔克的雪花

雪花,最轻的陨石
给我带来同样的震撼
穿透了九重天,终于
坠落在我掌心
留下看不见的陨石坑

雪花,最轻、最轻的陨石
轻得像没有重量
它的经历,跟从天而降的
陨石一样复杂
惟一的区别在于陨石是热的
而雪花是冷的。雪花的冷
也是一种烫手的冷

在奥依塔克,积雪终年不化
其中不乏
冰川季的陨石

    ■ 沙漠胡杨

根扎于地,抓住能够抓住的
每一滴水、每一粒沙
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就像我写诗时抓住
一个字,一个词,和救命的稻草

裸露出来,也要抓住空气
风都被它抓疼了
此刻,又紧紧抓住我的心

等它松开,需要一千年……

哦,诺亚方舟才配得上
如此强有力的锚!

    ■ 阿图什的灯火

旷野无边。无边的旷野
使我首次感受到个人的有限
一盏油灯,灯芯燃烧到半截
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照这么下去
下半生还有什么指望的?
远处,阿图什的灯火亮起来了
一片可以够得着的星空
仿佛有很多人在灯下等我
孤独有什么用——除了让人想哭
趁早加入进去吧,我要在那里
娶妻生子、组建家庭
我要在那里,繁衍自己命名的星座

    ■ 雪从天上落到天上

天山就像天上的山。雪落天山
不像落在地上,而像落在天上
雪从天上落到天上,只不过
降低了一些高度。离人间还很远
雪从天上落到天山,落到天上的山上
等于还在天上。还会继续落下去、落下去
落到那些无法登上天山的人们头顶
可他们见到的已是雪的尸体
惟有天山的雪,分明是活的

这是我见到的最干净的雪
天山的雪,天上的雪。姑且做一回
天上的人,赏花,赏天上的花
看着看着,我也变成了最干净的人

    ■ 局外人的草原

油画一样的草原,远看比近看
效果更好。远看比近看
更为柔和、谐调。画框在哪里?
四处蔓延的青草,没有边际
可每一根都像画出的

调色板在哪里?让我再加上一笔
加上一个小小的人影

草原上什么都不缺了
就缺我自己

    ■ 爱上向日葵

我望着你,你望着谁?
你是向日葵,我也是向日葵
趁你扭头看太阳的时候
我也扭头看你呀
看不完,看不够,越看越想看
太阳有啥好看的?有你就足够了
每多看一眼,就像多活了一年

在向日葵中间,我恐怕是
惟一的无神论者,看来看去
看到的都是你的眉、你的眼、你的脸
让我痛苦的是,你只看着别处
却不看我——仅仅因为
我不会发光……
向日葵从来不看同类!

    ■ 最小的星星

最小的星星,只有指甲盖一般大
佩戴在你的戒指上
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礼物

虽然小,仍然是星星
擦一擦就更亮了

不要问我怎么把它弄来的

    ■ 绿洲

大草原就像一件百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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