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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诗歌大展:周涛

2017-11-30 12:17:20 作者:周涛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周涛,94年生,浙江海盐人。现为广东水电三局职员。曾获第一届“名作杯”全国大学生作品大赛三等奖、第二届“求是杯”国际诗歌创作与翻译大赛优秀奖、2015“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佳作奖、第四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邀请赛优秀奖等。
 周涛.png

 
我的钉子
 
我找到墙上嵌入的钉子,拿它
下来,再打入另一堵墙
多么美妙的事啊!阳光挂在树枝
电线杆上贴满寻人启事
佝偻者乘这一天,前进了
一只蜗牛的距离。他满面容光
寻找我所在的位置
卖气球的商贩,无神地望着行人
手机厂商的示威游行没有效果
年轻人看了眼不属于他的高楼
 
我面前的墙也早已钉满——
有的锈迹斑斑和有的崭新如初
 
 
具体性
 
只有较真的人才谈具体性
数字的具体往往构成谎言
夜晚没有具体可言
诚实的人像一部劳力车
没有投机倒把的鬼戏
角、文……的发明是为了他们
恰如其分的计算
哦!财富,就是易拉罐
就是板车拉动了一车的星星
星星和具体性,多么贴切
脚步趔趄的人拥有那么多
星星。这算是好事吗
是不是它们太重了
是不是具体性获得了压倒性
才让人伸不直腰
让人一刻不停地喘息
 
 
修缮词

1.

我不知道说什么,走出房间
天气的炎热令人发昏。
冰红茶的酸涩停留在胡渣上。
看着简易短袖下的人们——
一副驱除猛烈阳光的懊恼样,
我多么感同身受。
朋友在离别前,打起伞和女友
冲进灼热的光明中,转眼
混入人流。一座巨大建筑
给予他们的荫蔽是如此之少。
一个接着一个的阴影面积
在城市的热浪里,苦苦独行。

2.
一个往东南,一个往西北
人群在车站的队伍里被打散。
最后的一顿酒,没喝到满
酒意在零碎的话语中,像一匹弓
蓄力待足,无箭上弦。
自我介绍家乡的时候,也顺带
介绍了归地。青海湖,五祖寺
还有中共一大的红船。
四年了,也没跑上一跑这些诱人的
故土。嚷嚷了多久的前往
也随着一杯冰啤回到了肚中。

3.
江上的桥,桥边的人们
四年了,都在忙同样的事。
牵狗遛弯,下棋打牌,打气枪的
摊子从头至尾没有挪过地方。
渡江的男人们聚集在某处
谈论江水,晚秋时,也谈论
对面磨基山刚熟透的柚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这温柔
的江面,又吞走了一个人。
对面的江上架起了一座新桥
再也没有见渡船横跨长江。

4.
多么不想提起自己,特别是
黄昏下沉的时候。往事像一条
过江的大鱼随着波光飘远。
多么肥胖的身躯,如今骨刺嶙峋。
母亲没说完的话,开始
在体内飙长。朵渔说,所有的
工作看上去都略带耻辱。
妈妈,你是否还和缝纫机过不去
是否觉得我还小,还在抱怨
体力劳动充满了腰酸背痛。
妈妈,我即将从学校毕业
即将获得自己的职业病名词。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门诊
寻医问药?
 
 
他们都比我年轻
 
车过长安的时候
我没有瞥见绿化带,没有一个
不衰败的人。和我一样甚至
更小。发出的声音稚嫩
在街角冒出过时的“非主流”
雨晃过车灯,公车里没有推攘
一副目瞪口呆后的随遇而安
密集的报站,密集的工厂
密集的上下人流,好像哗哗水声
个把小时的颠簸,起点少有人烟
终点时各归殊途
没有谈话,手机的光泛在每个人
脸上。长安,一个多好听的名字
  
注:长安,东莞代加工厂的密集地,当地繁荣之所。
 
 
小的恩赐
 
把苦难说得小点,说成蚊子的某次叮咬
把休假、落日和车票说小一点
说成:一座孤独的城,端坐在远方
把某次残疾说小一点
说成一不小心落下了点东西
把乌鸦的嘴说小一点,说成一根发针
把红绿灯说小一点,说成带色儿的灯泡
把救护车说小一点,小到玩具的模样
把住房贷款说小一点,就一个厕所钱
把呼吸说小一点,给口气就行
……
最后,把自己说小一点吧
小成一个袖珍娃娃,灿烂的舞蹈
 
 
养大成人
 
能说的还剩多少?足够一个人品味
消遣,然后像放下一个茶杯
像举重若轻,亦像滴滴细语
茶馆,这个不该有丑角的地方
——小弄里穿堂风多么响亮
老人们聊胜于无,聊着子女的喜事
有那么几次,都感动了我
比如一个老人说:儿子像射出去的箭
如今再也不能收回
 
我想象得出,某个月夜下
父亲极尽勉励之能事,悉心打磨
榆木的箭身,铁铜的箭头
在磨刀石上蹭了又蹭
看着辽阔的星空,把自己想成后羿
将自己的箭射得一远再远
 
 
吃面时我想起海荣
 
1.
那个将老坛酸菜
红枣生姜煮出情调的男人
 
在新疆或许
还在老家海东
吃烤全羊
事实上,他在某个编号的
兵工厂,当秘书
 
那个经痛时要安慰
的女孩,没随他去
 
毕业时,海荣只是
惆怅地一而再,再而三
抽他扁了的烟
时不时骂叨一句:
我们那地方穷个屁咧
 
2.
去海荣家吃火锅
在学校西苑外
 
我真希望他爱的女孩
成为他的媳妇儿
 
害羞、柔善、又有一股力气
宜昌这楚地,多么养人
吃火锅。收养的小猫
在她的怀里被大家逗着
 
两个青海的
抽烟喝酒,意犹未尽
锅煮得稀巴烂了
 
海荣才敢接过一根烟
又看了看她
  
3.
最后,他买了一套
鲁迅的旧书回去
把教材卖的卖,扔的仍
 
犹豫着是不是该找张老师
喝一顿。聊聊鲁迅
 
这个有信仰的穆斯林
被大学饿瘦了
一米八的个子
看起来像一杆枪
 
现在他毫无疑问
已经出膛
已经射出了一颗子弹
 
 
要这样
 
不能敲筷子,不能捏碎苍蝇
弹烟灰时要稳而有力
礼服不能乱穿,要形象
更要含蓄。骂人不能出声
踩死蚂蚁虽轻而易举
也要小心翼翼
 
要低头,要略步快走
要心存善意。要弃暗投明
要往乞丐的碗里
碰出“叮当”的响声
而不是“哐当”
要把话说成两瓣:
一半留给自己
一半留给敌人
要故作谦虚,要可爱
要举起双手也要举起双脚
对某些事物表示赞成
……
 
 
创作谈:
       很难说,写诗需要练就一门学问。但似乎,脱离了历史意识、现场感、文学体系(评价),写诗就变得洒脱,又有些放纵了。历史留下的只是人类漫长进化史、文明史下“精英阶级”的叙事藤络,而平头百姓的幸苦劳作一概可以不记;科技的日新月异下,人所谓的感观变得“不切实际”——虚拟现实盘据大脑,追寻“陌生化”、新体验、新刺激的同时,多少有了忘本的嫌疑;每一行业都是高危行业,一旦不精于求进就有被淘汰的风险,作诗何尝不是?文学史层层叠叠,山转水转,都说的是同一条道理。可以说诗歌有其自身的“生长时态”,摸着了门的人就是幸运的。这么说似乎有“墙头草”的风险,但有几点是千变万化都不会离开的。我们对于真情实感、对于人生而何为、对于生活细微、对于宇宙洪荒,都有着“人”的思考。这也就构成了诗歌最初的含义。如果诗歌形式的演变是一串漫无止境的变脸的话,那张本真的脸就是我们自己。诗歌需要与生命契合的行动,这是生命诗学;诗歌需要语言游戏,这也是生命的诗学。前者血肉相息,后者一副玩世者的姿态,但这都是“我们自己”。诗歌就是一场语言言说的行动。但我希望自己的写作,看见我们自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