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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诗歌大展:蒋艾历

2017-11-02 15:42:54 作者:蒋艾历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蒋艾历,男,1993年生,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等。曾参加四川青年散文诗人改稿会、四川青年诗人诗歌创作培训班。两次入围意大利“杜伊诺城堡”国际诗歌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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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摘选:
主导本组九首诗歌的意义在于逃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达成这一目的的手段。为理解这九首诗,笔者提出的一个关键词是编织。即为了达成逃离这一目的,诗人以词语编织出一张抗衡现实之庸常的意义之网。他的诗笔,犹如一个来回穿梭的梭子,织就出诗歌自为一体的意义世界。故而,诗中的每一个词都不具备独立的意义。它们的意义要在文本结构之中、词与词的关系之中才能确定、才能得到。总而言之,无论诗人的语言搭配怎样反常规,其所营建的诗歌世界怎样陌生化以至带有超现实的意味,一切只是为了在一片迷离交错的图景中,使词与词互相映射,呈现意义。而最终所造就的效果、所达到的目的——逃离,即是为了抗拒一个“灵魂日渐消瘦,物质逐渐掌权”(波德莱尔语)的现实世界。诗人以语词编织出一个非现实的世界,以挣脱现实世界对灵魂的碾压,抗拒一种庸常的、窒息的、诗意尽丧的世界。逃离只是表象,本质上是对现实的否定与抗拒。
——刘锦煌《逃离与抗拒—面对庸常,诗歌如何可能》
 
 
组诗:远方太远,我声嘶力竭
 
失散的马
 
我在六月变小
小成哽咽还有道别。
七月,又骑上一匹失散的马
去熟悉离开,或者离开。
然后到了八月,我
在河岸纵火,点燃一片
汹涌的水,沸腾的鱼跃进
光里,飞向远方。
 
悬崖边的秋季,越来越
深不见底,在
海市蜃楼里簌簌发抖。
我使劲,再使劲
却叫不应,被放牧在
天上的雪。风
于野花的呜咽中,静悄悄地
死去。
 
于是,我退后
退至日出未出,退至日落已落。
然后将五体匍匐,在苍天
朦胧的脚下,褪去一身
罪孽的皮。
 
明月在九月里高悬,茫然地
映照出满头白发的
阴晴圆缺。
 
行歌
 
我打算在所有的光
都闭上了监视的眼的时候
脱光衣服、不带上任何行李地穿过
活得不明不白的人群
踏上一条杂草齐腰的小路。
 
这条当年直来直去的路现已
蜿蜒如蛇
用猩红的眼凝视着我。
孤独的雨水将我越淋越小
越淋越小,小成一朵浪花
小成一朵浪花迸溅的浩渺。
我路过了春风远去的五月
路过了兵荒马乱的河流和日出。
回到儿时种下树苗的地方,看到
一颗伶仃的树,掉光了叶子
站在那儿,一天一月地等死。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
抚摸着它脆弱的枝干。
 
“我所有青春的血
都在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中
一滴一滴地干涸。”
它如是说。
 
在辽阔的空白上
 
麻雀在天空消失的日子,是在春天。
同样是在春天,野花盛开
在银子般的笑声中沉寂。
青翠,只是一个欲滴的词。
风起了,再看一眼。
老人与水牛,又一次
与我擦肩。
 
西北有高楼,西南亦有。
楼外的人建造着楼,楼里的人
毁灭着。
堆砌的高度越高,阴影
的身体就膨胀得越大。
东边的日出已无力
哼着金属锻造的商曲,落下
满地水渍,燃起火焰。
蜿蜒的路是个坏家伙,因为它
让远方更远。
把目光之所及,都揉成一张纸
然后摊平,用婴儿的手
拭去霓虹,拭去岁月,也拭去孤独。
再画上星星,画上青春,还有爱情。
 
在辽阔的空白上
 
在琴台路
 
纸上长大的小鸟在流浪
三月。
 
浓云薄雾,黄昏比灯火昏黄
一只梦呓的狗,对着少城历史的墙
狂吠,惊醒一扇潮湿的窗。
打开。
望不见西岭无雪。
道士下山,沿着车水马龙推杯换盏
幸好,骑牛西去的老子,未将道藏留存于此
否则,怕是要被换了屠夫缺斤少两的酒肉。
 
理想和忧郁不曾在操琴的少年身上出现
因为他有夜奔而来的姑娘当垆卖酒。
浮一大白,再浮一大白
穿越今古去烂醉一场。
然后,倒在月光灰暗的琴台上
听那微醺的少年手抚绿绮,子虚乌有一番。
天亮,日出未出。
千年的码头上泊着一艘乌篷的船
撑起竹竿,划破了东吴轻狂的水。
 
猫,陪着一朵黑色的花散步
我,陪着一只黑色的猫散步
下雨了,一颗颗跳动的心,嵌入我的尸体。
 
苍天在上,而人在下
都独在异乡。
 
种子
 
我,在我的身体里播下一颗种子
当她蠢蠢而动,小心翼翼地想要发芽
我就将她,摁住。
 
黄昏,在楼上
 
日落已落。
蜘蛛刚结的网上挂满眼睛
在空中冰冷地俯视着
蚂蚁一样的人从一个硕大的
巢穴里爬出,又爬进
另一个硕大的巢。
那些关于人的事情忽然响起。
 
比如虚伪,比如妒忌,又比如
骁勇地自相残杀……
从一个世纪到无数个世纪。
与生俱来的兽性病态地
汇集成冥顽不灵的洪流。
理智和博爱如同赤裸的女人
重重包围在乌合之众当中。
哦,亲爱的
把骨头晒干拿来生火吧
你这好斗的懦夫,仁慈的暴民
——掠过头顶的飞鸟们
千万别,再像个人一样了。
世界正历经疼痛,所有
人的苦难都不将被同情。
 
公元2017年3月15日
我洞开灵魂的窗户,与一片
波澜壮阔的夜,热烈相吻
诡秘地做爱。
站在白与黑的边界里
我时而是猫,时而是鼠
毫无头绪地活着。
 
异乡的眼波
 
迟暮的霜,悄悄地从早春的天空中坠落
在异乡的眼波里荡漾开一片盛大而苍白的湖。
 
尚冷的月无声
微光倾泻,凝重地追逐着失散的马
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到床头。
用思绪点亮一支燃不尽的烟,重复着重复的动作
比如举头望月,一眼又一眼
每一句喑哑的长啸都无常得再寻常不过。
 
一颗树长成另外一颗树,故乡
不单单是随意排列的两个不相干的字。
蝴蝶,土狗,麦芽,风筝,水牛,油菜花,还有
老人与孩子,都在里边说话
把他们的声音都留在湖里吧,水知道
我是一条沸腾的鱼,也是一张僵死的
 
 
 
我看见一群在冬天死去的莺
复生成春天,用阴间的童谣把向上的枝头
丰满。
 
日光倾城,所有鲜活的尸体爬出地穴
开满嫣红的花,结下黝黑的果
被人抚摸,被人采撷,被人赞叹以及下咽
然后在臃肿的胃里,腐烂
毫无意义地变作成吨的匆忙
还有面具一样的笑脸。
 
世界越来越大,一切都在刺目的火炬中
指鹿为马,一切都在粉饰的虚形中认贼作父。
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熟悉中陌生
乳汁,玩具,列车,房子,还有人……
 
用右手操起一杆时间之矛刺破左手的盾
穿透胸膛,把累赘的心脏化为齑粉。
役使着无所遁形的身躯,沉入远方
承载着皇天的厚土。
 
白云一片,逝者如水。
梦尽处,所有农家的炊烟
都音信杳无。
 
怀疑
 
当每一朵妩媚的新月都躲藏在
我冬天的背后指控白昼
过早地熄灭
我便开始怀疑。
 
我怀疑天空。
我怀疑这初春的辽阔和高远
只是一枚沙砾的投影
还在黎明梦境的坟墓中沉眠。
 
也许太阳不该在草原上驰骋,而应
在羊群的眼中放牧
一位孩子或者老人。
我怀疑这三月的温暖包藏冷漠。
 
我怀疑云朵。
我怀疑这四月苍老的白
是一张裹尸的布,罪孽地
悬在城市低垂且骄傲的头上。
 
飞霞的柔软总是虚伪地
打从清晨的门前经过,再与黄昏
一同躺在夜幕的床上。
我怀疑这五月的彩色暧昧得阴郁。
 
我怀疑星海。
我怀疑这六月的惬意和慵懒
只有禁锢在儿时透明的目光中,才会
开出月亮炽热的花朵。
 
我怀疑江河。
不是怀疑她的曲折,也不是
怀疑她的雄壮,而是这历史的七月
理应承载,而非覆灭。
 
牲鸡鸣鸣,田间的人
用镰刀就着汗液写下喜悦和收获
而生存的傀儡却不清楚一粒米的意义
我怀疑这八月的粮食的价值。
 
除非真理确像真理那般光明
善良可以化为善良的手段。
我才不会怀疑在这九月的大地上
埋下种子,能够生长。
 
我怀疑落叶。
我怀疑这十月腐烂的脉络
是童话的精灵,在被岁月剥夺的肌体中
亲吻死去的爱情。
 
哦,亲爱的冬月。
你总是委屈又多情,特别
是在诗意的黑夜。我是否
应当怀疑你的青春与忠诚?
 
到了现在,我也开始
怀疑起我来。我怀疑
我的性别,怀疑
我的年龄,还有出生。
 
我怀疑我
只是一颗任性的精子,还未
与卵子相遇,不曾在爱的巢穴中
孕育所谓的未来。
于是,我挣脱21层束缚
然后把自己埋进明天的土中。
 
 
创作谈:
        当代社会正进入一个多元化的时代,是一个即“窝心”又“糟糕”的时代,人们富裕的同时,又面临着紧张与焦虑,同时希望有一块领域能够重塑精神价值。诗歌不仅是诗人诗意的逃离日常凡庸的生活,更是为忘我的投入去守护一种高贵洁净的精神状态,因而诗人是以诗意的言语代为生命发出呼喊。作为一种精神能量的诗歌发轫于人类的精神力量,而又应当催生精神能量来反馈于人类。
       人即诗, 诗亦其人,诗人把整个生命融入至诗行当中,诗即诗人的理想、信念、气质与个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诗人即哲学家。正如尼采言之:“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的活动。”若要说哲学家是用辩证的逻辑思维去探索人生的真谛与世界的本源, 那么诗人就是用直觉、天才和灵性去感知整个世界,去触摸真善美,去鞭挞假恶丑,并昭于世人。诗是存在的歌唱,诗的言说不仅是一种艺术赏析,也是使人进入到诗所反映的世界,追寻诗所指向的精神境地,这个过程是人与诗的精神碰撞。
      话语跟思想虽然表达着生活的感悟,但其也必须要在种种尘世的诱惑当中保持一种精神境地的平衡和内心世界的纯洁,即赤子之心。因为人一旦成年步入偌大的社会,就将被后天的理念所包围住,进而逐步丧失掉一种能力,一种可以让人直接与本真和内心沟通的能力,当还是孩子的时候,这种能力让诗性本源与心灵更为接近。所以诗歌创作,“必须保持对长远世界恒久的思索,保持与虚无和存在的直接交谈,保持与自然万物的亲近,更要保持与原始生命状态的灵性沟通。”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孩童才是世人的师者,特别是在与自然和本心沟通的水平上,越是懵懂无知,就越加富有可怕的创造性和生命力。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曾道:“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有价值的灵感本身就属于一种“如婴儿之未孩”的才德。生命本来是自然而然地反应事物,它也是自动的地处理行动、情感和思考,然而当我们被世俗所包围的时候,就必须具备一种纯粹的动机方能做到这点,因为人的意识本身极为繁复。
诗歌的魅力在于她能让人忘记肉体与物质,而诗歌的秘力在于她将人灵魂的杂垢剥离出去。 
      我信奉所有的美,也信奉每一个你。